一路穿林過野,兩人間的距離也如牧野城般漸漸靠近,這一日,巍巍雄關終於在望。
作為唐夢北疆第一要塞,牧野城的雄偉遠非散關所能比擬的。大氣磅礴的城牆蜿蜒數裏,中央帶著遠古建築風格的城樓直插蒼穹。季同的步履卻停下了,原本舒展的雙眉皺起。就在那高大的城樓中央,一條素白色的布縷隨風搖擺,刺眼異常!
白色的懸掛物通常有兩種含義,這在整個大陸早已約定俗成——軍隊投降,或是某位大人物的逝去。無論哪一樁實現,都不會是什麼好消息。陰雲襲上心頭,季同不願再費力思索,腳下的步子一緊,向著數百丈外的雄關奔去。
越是臨近,便越能感受到牧野城的威嚴,洛天罡初臨邊塞,隻覺得一股古樸的戰爭氣息撲麵而來,讓人不由得心潮澎湃。
這就是自己一直向往的戰場!作為皇族中的異類,洛天罡一直有一個夢想,能夠親身負甲,縱橫馳騁在沙場上,而如今這樣的願望似乎觸手可及。無暇理會洛天罡的異樣,季同麵沉如水,冥冥中的不適感像邊塞的沙蟻般嗜咬著神經。
城門漸進,不待季同上前詢問,便有一隊滿身黑甲的戰士匆匆上前,兵刃雖未出鞘,卻隱隱對兩人形成了包圍之勢。季同的心漸漸沉了下去,那種不適越發明顯。
作為唐夢北疆最重要的關口,牧野城的駐軍兵分兩係,除了季青城的炎龍軍外,皇家直屬的五千黑甲同樣是精銳之旅。黑甲的編製自古一脈相承,首領通常為帝王心腹,未嚐沒有製衡的意思。黑甲所代表的是帝王的視角,多少帶了幾分不信任,因此黑甲與炎龍軍向來是兩股對立的力量。直到季青城橫空出世,炎龍軍實力和聲望均達到了頂點,常勝光環籠罩下,黑甲漸漸為人所忽略。
身為季家的一員,季同對散關的境況決非一無所知,無論是駐守,還是攻城拔寨,炎龍軍都是絕對的主導,什麼時候輪得到黑甲來接手關防?想到這裏,季同心裏便咯噔一下,莫非這城中真的有了大的變故?
“兩位可是走錯了地方?這裏是兵家重地,非常時期,全城戒嚴,不得隨意進出。”那為首之人氣色陰鬱,一對三角眼微露鋒芒,想是季同的裝扮氣質都不尋常,言語間還存了幾分禮數。
“這位將軍,可是城中有了什麼意外?”季同心念電轉,露出一副諂媚的笑臉。所謂伸手不打笑臉人,那首領本不過是黑甲營中一名什長,不料季同以將軍相稱。倒是好好滿足了一把虛榮心。
“小兄弟,咱明人不說暗話,這牧野城怕是要變天了,整個唐夢都得跟著震動,我看你也是商家,別說哥哥不提醒你,是非之地,還是有多遠走多遠吧。”首領一副老神在在的古怪表情,有熟知內情的自負,也有一絲沒來由的茫然。
季同一驚,鄙俗的笑容盡去,以他的眼光,自然明白黑甲首領所謂的變天決不是空穴來風。麵色一緊,周身流露的氣質自然有了脫胎換骨的變化,那首領一楞,困惑地望了兩眼。
“勞煩將軍通報一聲,在下要拜見季青城元帥!”季同正色道。
“誰!”黑甲什長神情驟變,仿佛被毒蟲咬了一口,說不出的驚駭,“我說小兄弟啊,飯可以亂吃,話不可以亂說,季帥暴斃之事連咱們營長都諱莫如深,你我還是莫談國事為妙,也就是這兩天,少不得要舉國震動啊!”
“暴斃?!”
季同如遭雷殛,一時木然呆立,伴隨著淡淡的悲哀,一種難以言喻的氣勢彌漫開來,黑甲什長隻決全身一滯,竟感受到了一絲壓抑。說不上太深沉的痛苦,措不及防下季同還是一陣失態,算起來那位父親並不曾為自己做過什麼,相反不久前還借重了自己的力量。
終歸是骨肉啊!季同默默自嘲,渾然不覺自己早已對那位父親生出了幾許敬重。輕輕抬起頭,有若實質的目光鎖定了黑甲什長的麵龐,正待發問,卻聽一個陰陽怪氣的聲音傳來。
“這又是誰啊,在亂嚼舌根?”
什長聞言頓時麵如土色,匆忙轉身道:“副營長……”
“閉嘴!”毫不留情地打斷了什長的囁嚅,來人看上去異常年輕,約莫二十歲上下,麵白無須,同樣穿一身墨色盔甲,卻比那什長等人的精致了許多。
“閣下是……?”副營長的眼光似比先前幾人毒辣不少,邊關向來少有旅人,至於商賈之流更加難得看見,如今又是大戰方定,有人在此時造訪牧野城本身就不大尋常。
季同一時沉吟不語,那副營長見狀也不惱怒,依然和聲道:“在下布魯克斯,便在城衛營中供職,閣下來牧野城想必不是觀光那麼簡單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