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七章:黎明之前(九)(1 / 2)

長歌當哭。火光亂舞的街道上,屍體堆成了矮牆。置身其中的每一名戰士都已狀若瘋狂,大起大落的情緒變換讓他們連怕死都忘卻了。殺!殺!殺!隻有那暗紅色的液體才能慰藉他們疲憊而顛簸的心靈。

王鼎站在一座閣樓上,能夠冷眼旁觀,卻無法懷有一個旁觀者的心境。一絲莫名的懷疑突兀地出現在腦海中,這一步究竟是對是錯!那宛如修羅血域般的長街給了他太大的震撼,從未身履沙場的他久久不能令自己平靜下來。事實上,縱容是動輒傷亡百千的戰場也遠沒有眼前的一切來得直觀。

在那短兵相接的狹窄斷麵上,淌著熱血的人命遠比草芥更卑賤,那些倒下的身影濺不起半點浪花,他們本該擁有自己的榮耀,但王鼎知道,那一切都是空幻,無論勝負,這一戰的傷亡數字都將被有心人所埋沒。六萬城衛軍已折損過半,冰冷的數字一如往昔般不帶一絲生氣,王鼎的心在抽搐,血於火的現實為他這掛名的指揮官上了最生動的一課,直到這一刻,他才能真正聽到數字背後的哭泣聲。

性情開朗的朱拓第一次如此凝重,前後判若兩隊的城衛軍讓他們明白了人性的深邃,作為代價,那兩萬人的消耗是沉重的,這個數字還在隨著時間的延續不斷攀升。就在數個時辰前,眼前的軍隊還當著他們的麵狼奔豕突,然而變幻卻來得如此戲劇化,那些看似羸弱的士兵就像被洗了腦一般突然變得悍不畏死。他們的心已近乎崩潰,可他們手的兵刃依然能殺人。薊遼勇士們用他們寬厚的臂膀承受著一波波潮水般的衝擊,然而即使他們有著常人難以企及的堅韌,卻也難以磨滅數量上的差距。

“父親該入了宮了吧!”朱拓猛地扯下身披都鬥篷,淡金色的盔甲在火光中變得迷離。右手撫上冰冷的刀柄,沉沉的分量讓他心中略定定。

“再堅持半刻,很快那裏便會有消息了吧!”

禁宮廣場上的交戰漸入佳境,百年磨一劍的赤城衛越發顯現出他們的優勢。久戰而不亂,相互間默契的配合省去了不少徒然的消耗,反觀禁衛軍卻要時刻堤防數百利爪的襲擾,疲於奔命。在近乎教科書式的對戰下,赤城衛的損耗不足三十人,這其中包含了四名被斯科拉趁隙斬落劍下的倒黴蛋。反觀那虎賁與龍驤殘部,傷亡卻是不小,三千餘人的隊伍折損了近半,隨著防禦圈的縮小,這樣的消耗有愈演愈烈的趨勢。利爪在其中扮演了至關重要的角色,神出鬼沒的攻擊方式成功地在禁衛軍心頭營造了風聲鶴唳的氣氛,此刻依然堅持的大多也已身心疲憊,勝負的天平已經不可遏製地開始傾斜。

季青城輕輕踏出一步,竟瞬息跨越了數丈,兩名大劍師將渾身鬥氣凝聚在前方,不知不覺間已將自己擺在了被動防禦的位置。

就在今天以前,季青城在所有人心中還以智將的形象出現。在十數年的戰爭記載,少有他親身涉險的篇幅。盡管明知道季氏家學淵源,魔武並行,至少也有著大劍師的境界,但在兩人心中,那也不過是與自己等同的存在。直到那驚豔的一擊,熾熱的領域更是恍然若夢。傳說中,唐夢隻有三大劍聖擁有著各自的屬性領域,造化自然的神奇威力也隻在奇爾考克斯中被人描摹得繪聲繪色,而如今,那三大劍聖的名頭恐怕要擴開一席,當真令兩人汗顏。麵對這傳說中的領域強者,緊握兵器的手不爭氣地抖動起來。

“叮……”清脆的聲音打破了空氣中的壓抑,隨即如珠落玉盤般流瀉出來。兩名大劍師忽覺喉頭一甜,一口血水吐出,胸中竟是暢快了許多,思索之餘,冷汗涔涔而下,原來在不知不覺間,自己已落入了對方的氣機左右中,那一陣神秘的七弦琴在深淵的門口救下了兩人,卻又不知是何方神聖。

洛天鴻黯淡的臉上湧起一抹紅光,這琴聲於他而言何其熟悉。自入主青羊宮以來,聽了不下百遍,夜深人靜之時常悠然響起,卻非擾人歇息。琴聲有靜心安神的奇妙功效,每每聽著琴聲入睡便能有一場好夢。好奇的他也曾打聽過琴聲的出處,卻始終一無所得,想想這宮廷中能令他可聞而不可見的,也隻有那一處了。想到這裏,躁動的心漸漸安定。神秘歸神秘,那些人的立場終究是偏向唐夢洛家,這在剛才的琴聲破障中已可見一斑。

幾聲低喝傳來,十數名隱匿於暗處的利爪衛竟似是遭遇了實力強大的同行,一擊斃命,屍體落於明處!空氣中的燥熱也為之一斂。

“終究要來了麼?”季青城喃喃自語。

廣場上的氣氛為之一凝,纏鬥中的人群不約而同地將身形錯開,微風掠過,一襲青衣便那樣踏著風飄然而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