國王又沉又穩的聲音從紗幔後傳來:“你也知道,生活在海底的人隻要到了十五歲,海底巫師便可以算出他們命數裏將會發生的一些大事。”

海底王子一言不發,他緊緊地盯著紗幔後的人影,等待著裏麵的人接下來的話。

裏頭的人突然抬手示意了一下外麵的女仆。

兩個身著綠袍外籠輕紗的女子上前,一走便帶出了一條條水痕,她們將簾子挽了挽,各用一個貝殼將它夾起來了。

“那個孩子十五歲那年,巫師給她看了命數。”國王轉了轉中指上的魚骨指環,“在她二十七歲那一年,她的命裏有一場對我們海底人來說不太好的劫數。”

“什麼劫數?”海底王子看著父親那張不再被紗幔遮住的臉,一個字一個字從唇齒間蹦出。

“貪婪無比的陸地人會發現我們海底人,發生戰爭。”國王聲音平靜無波,既然那個孩子的生命會終止在二十七歲,那這個噩夢對他來說,也就不會發生了。

“即使我知道有些事情還是會發生,但我既然知道了,就必須做出一些事情來阻止這場劫數的發生,擾亂它原本該有的軌跡,就算我知道有可能會帶來更嚴重的後果,但我至少不能坐以待斃,眼睜睜看著這場劫數的發生。”國王繼續說。

“因為劫數發生在她二十七歲的年紀,所以你們就讓她在二十七歲之前死去。”海底王子心裏一鈍一鈍地疼,“可她是你們養了十五年的女兒啊。”

這一刻,一直安靜坐在國王身邊的王後突然難受地嗚咽了一聲。

“你們怎麼可以這麼殘忍?”自始至終,海底王子的眉心從未舒開過。

“孩子。”海底王後艱難地開口,聲音溫柔卻又深染著痛,“對不起。”

海底王後長相清麗。海底王子長相隨母親,兩個人的眼眸、鼻子全然是一個模子刻出來的。

“我們實在沒有辦法了,對不起。”她哭了,“媽媽愛她。”那個女孩子從小被她捧在手心裏養大,對她的愛早已融進骨子裏了。

“但為了海底王國,我們隻能犧牲她。”她將臉深深埋進手裏。

海水蔚藍,滿殿安靜,隻剩幾條橙紅色的魚兒扇著尾巴遊來遊去。

良久,海底王子張了張唇:“你們怎麼能傷害她?”怎麼可以?你們怎麼可以傷害那個我從小護在手心裏的小丫頭。

一顆晶瑩的淚融進海水裏,不見蹤影。

“十一年前,你們讓我把她送回了陸地,那天你們跟我說,隻是讓她回去見一下陸地的母親,她想回來海底世界,隨時可以回來。”海底王子聲音低低的,語速很慢,像是在講一個故事,一個已經老去的故事,“然後,我牽著她的手把她送回去了。”後來的每個日日夜夜,他都會想起那個親自把她帶到沙灘的夜晚。

“可是,我一回來,你們就告訴我,她再也不能回來了,我問你們為什麼她回不來了,你們說,她是屬於陸地上的人,終有一天要離開海底世界。”說到這兒,海底王子嘴角突然掛上了一抹慘淡的弧度。

海底王子性子一向安靜謙和,海底世界從來沒有人看到過他臉上露過嘲諷的神情,現在這麼一看,全都一陣詫異。

“我不聽勸,一心隻想上去把她找回來,而你們最後把我囚禁起來了。”

海底王後永遠也忘不了自己兒子被關進囚牢裏的那一天,十七歲的少年隔著那道厚重的鋼鐵柵欄牢門,眼睛猩紅,血絲滿布,他的手指緊緊攥在鋼鐵柵欄上,直至指甲蓋滲出了血都沒有鬆開,一絲絲血隨著海水慢慢地暈染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