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夜郡城內。
白夜郡長史肖無常陷入了最後的選擇。
如果說之前還有騎牆的空間,現在已經沒有了。
這些年他過得非常舒服,因為國君派來的白夜郡太守都做不久,而他這個長史已經做了十幾年了。
就在不久之前,太守陳起壟因為貪腐而奪職。
經過十幾年的經營,他肖無常才是白夜郡的地頭蛇。
雖然不像蘇林在鎮遠城那麼風光,但是架空每一任太守還是能夠做到的。
而這些當然離不開蘇氏家族的支持。
所以這些年來,肖無常尊敬蘇難甚至超過國君,一直把自己當成蘇係官員。
但現在蘇氏要謀反。
他肖無常該何去何從?
跟著蘇難一起謀反?
他肖無常雖然是白夜郡人,但畢竟是越國的進士,金榜題名的榮耀仿佛依稀在昨天。
但若不跟蘇難謀反的話?他基本上就死定了。
此時白夜郡兩千駐軍,早已經被蘇氏滲透得千瘡百孔。
三個千戶更是把自己當成了蘇氏的家奴一般,完全被金銀喂飽了。
他的麵前,就是蘇氏家族派來的使者蘇逯。
此人正在對長史肖無常進行最後的遊說。
“楚國大軍十三萬,已經發動了,種堯每一根汗毛都豎起來,竭盡全力抵禦楚國大軍。平西伯鄭陀更是將白夜關徹底關閉,我們擔心種氏家族大軍南下,他們反而擔心我們北上和楚國前後夾擊,所以種氏大軍絕對不敢南下。”
“羌王阿魯太率軍五萬,已經殺來,很快就可以和我蘇氏會師。”
“大劫寺先鋒僧兵五千,就在不遠之處。”
“屆時我們會有多少軍隊?七萬,八萬?甚至更多。”
“羌國那邊必要的時候可以全民皆兵,能夠集結十萬大軍。”
“整個天西行省還有誰阻擋我們?靠張翀的三千士兵嗎?”
白夜郡長史肖無常本能地搖搖頭。
蘇逯笑道:“吳王率軍南下,逼近越國上野城,原本三萬大軍,已經增兵到六萬。國君寧元憲北上,也在不斷增兵,兩王之間的決戰馬上就要打響了。”
“南毆國那邊,祝霖的六萬大軍已經徹底陷在那邊了。”
“肖長史你來告訴我,越國有那麼厲害嗎?能夠三麵作戰嗎?”
長史肖無常搖頭,越國沒有那麼強大,大規模的雙麵作戰都做不到,更別談三麵作戰了。
如今整個東方諸國,能夠雙麵作戰的大概隻有大暴發戶晉國了。
大炎帝國不算,現在他獨霸天下,能夠同時吊打周圍三個國家以上。
蘇逯道:“寧元憲把張翀和沈浪派到白夜郡是來做什麼?賭博,就是一場賭博而已。”
長史肖無常點頭承認。
這確實是一場豪賭,而且是看起來必輸的豪賭。
蘇逯道:“整個天西行省有誰能夠阻擋我們的七八萬大軍?沒有!這一番大戰之後,越國被肢解已經成為定局,肖長史你還怕什麼啊?一旦我們奪下天西行省南部,蘇羌合一,我們的國土也並不會比越國小多少了,屆時肖長史便也是開國功臣,一個伯爵是跑不了的。”
這話一出,肖無常心髒狂跳。
封爵?
這種誘惑完全是無法拒絕的。
像他這種級別的文官,根本沒有封爵的可能性。
長史肖無常忽然道:“我能不能冒昧問一句?”
蘇逯道:“請講。”
肖無常道:“蘇羌合一之後,誰為王?”
蘇逯道:“當然是阿魯太為王,主公為丞相。”
肖無常心中佩服,這蘇難真狠,王位直接讓出去。
表麵上看他這是效忠羌王。
蘇羌合一,表麵上是蘇氏臣服於羌國。
但是羌王的幾個兒子都被殺光了,就剩下阿魯太和兩個小孩,這兩個孩子而且都是蘇氏女子所生。
阿魯太武功很強,打仗也厲害,但是他內政的本事完全就是狗屎。
羌國內又有什麼內政官員?
半個都沒有。
蘇羌合一,表麵是羌吞並蘇,而實際上是蘇吞羌。
用不了幾年。
或許阿魯太也跟著阿魯岡一樣暴斃而亡。
到那個時候,羌國就徹底屬於蘇氏了。
蠻族人就是蠻族人,蠢得很,還以為自己占了大便宜。
如今看來,蘇氏家族真的要大業成功。
天時地利人和,都在蘇氏一方。
長史肖無常道:“我們還有一件事情有點擔心。”
蘇逯道:“請講。”
肖無常道:“沈浪這個小畜生率領幾萬人到處劫掠,無數商人被洗劫一空,死傷無數。蘇氏手中有兩萬多大軍,完全可以阻止這一切,但是……”
這話就是隱隱在說蘇難吃相太難看了。
之前這些西域商人好歹也是為你蘇氏賣命,結果你犧牲起來毫不手軟。
肖無常又道:“若非如此,張翀又如何能夠輕而易舉入了白夜郡城?”
蘇逯淡淡道:“肖長史,這事情和你有關嗎?”
長史肖無常一驚,趕緊拜下道:“我多嘴了,多嘴了。”
蘇逯笑道:“肖長史,你這個腦子要換過來,你也是蘇氏的臣子,對我們有利的事情,為何不能做呢?”
肖無常拜下道:“對,對,是臣糊塗了,請使者向主公請罪。”
蘇逯道:“好說,好說!如今白夜城一些官僚和富商,是不是對張翀比較歡迎呢?”
長史肖無常道:“確實如此。”
蘇逯道:“那正好,正好消了張翀的戒心。今天晚上你帶頭,連同眾多官員請張翀赴宴,算是為他接風洗塵。”
長史肖無常道:“然後呢?”
蘇逯道:“當然是將他殺之。”
長史肖無常一愕:“現在就殺?”
蘇逯道:“要不然呢?天時地利人和都已經具備,主公幾天之內就可以宣布起事了,還留著張翀做什麼?殺一個太守,正好祭旗不是麼?“
長史肖無常還是覺得有些口幹舌燥。
之前他架空過太守,甚至也陷害過,但是公然殺之,這就是謀反了。
不過,他拜蘇難為主,可不就是謀反嗎?
“白夜伯爵,你還有什麼擔憂的嗎?”蘇逯微笑說道。
這一生白夜伯爵,喊得肖無常興奮激動,他趕緊搖頭說道:“沒有,完全沒有!今天晚上我就率領白夜郡眾多官員,宴請張翀,然後將他殺之!那麼,有必要把事情真相告知其他官員嗎?”
蘇逯搖頭道:“完全沒有,等殺了張翀之後,這些人也就不得不坐上我們蘇氏的戰車了。”
這話是半點不假。
當眾殺了太守,不反也得反了。
蘇氏之狠毒,可見一般。
把張翀放進來,再殺!
肖無常道:“那沈浪小畜生那邊?”
蘇逯道:“天羅地網,已經收縮,明日沈浪必死!那些劫掠的賤民,也必死!”
長史肖無常道:“甚好,甚好。”
蘇逯道:“所以今天晚上就要殺張翀,否則這兩個賊子一旦竄連,就有些麻煩了”
長史肖無常道:“放心,張翀必死無疑!”
………………
張翀進入太守府,用最快速度洗了一個冷水澡。
真不愧是雪山之下,明明是夏天,溫度還這麼低。
不過就算是大雪紛飛的冬天,張翀也隻洗冷水。
他的身體實在是枯瘦之極,完全皮包骨頭,腹部有一個大傷口,疤痕剛剛愈合不久,這就是沈浪給他動手術的傷口。
張翀一桶又一桶涼水往身上澆。
沈浪此時就在西邊的雪嶺城,距離不到百裏。
他現在應該坐在火堆之上,幾乎要燒焦的感覺。
張翀不知道火藥桶這個名詞,否則會更加貼切。
沈浪真的就是坐在火藥桶之上,憑著兩百個人根本鎮不住兩萬多劫掠成性的壯丁。
隨時可能被炸得粉身碎骨。
劫掠是魔鬼之焰,燒起來容易,想要滅下去就不可能了。
唯一能夠讓這群掠奪者聽話的就隻有不斷地劫掠,不斷地發財。
否則這支隊伍會瞬間崩潰大亂。
盡管沈浪沒有派任何使者過來。
但是張翀卻知道沈浪想要做什麼,也知道自己應該做什麼。
他的時間不多了。
蘇氏大軍已經收網,開始逼近沈浪所在的雪嶺城。
而且蘇難打算一箭三雕,滅掉沈浪,滅掉張翀,滅掉所有劫掠者奪回金銀。
貪婪,確實貪婪。
那麼張翀必須在今天晚上,徹底解決白夜郡城內所有的敵人,明天早上之前就要徹底掌握整個主城。
這樣他才能在明日接應沈浪,兩人聯手把蘇難打一個措手不及,讓他丟了夫人又擇兵。
兩個人之間來不及做任何的商議,完全要靠各自戰略直覺,抓住每一個時機。
兩人需要隔空配合,還要無懈可擊。
已經衝洗幹淨了,腦子也清晰了。
“拿來軟甲。”張翀道。
老仆拿來了軟甲,張翀貼身穿在裏麵。
“軟劍!”
老仆拿過來軟件,張翀纏繞在手臂上。
然後再穿上內衣,最外麵穿上官袍。
他實在是太瘦了,就算穿著軟甲,從外表也完全看不出來。
我張翀十幾年沒有動手過了,今天終於要動武了。
沒有想到我一個文官,竟然也有親自動手的時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