告別,隻是一種形式,一般表現為環視一周然後長歎一聲。蘇雅容是不一樣的,也許習慣了離別,生離或者死別,都經曆過的人,還有什麼好怕?
蘇雅容走出她的房間的時候,手中隻抱了一個小小的匣子,上麵掛著她的師父送給她的八寶玲瓏鎖,那是一個據說在這個世界上隻有三個人能打開的鎖。其實,裏麵並沒有很珍貴的東西,有的,就僅僅是回憶。
“恭迎九小姐。”恭敬的聲音沒有半點感情,蘇雅容站在台階上,冷冷地看著一院子的下人,回報以同樣冰冷的微笑。
“九妹。”
貌似微醺的聲音從身側傳來,那稱呼讓蘇雅容的眼神微微一晃,這些年習慣了安靜的生活,幾乎忘記了在這樣的世界,又是在丞相的府中,夫人眾多,兒女眾多是必然的。她已經越來越抵觸下山這件事情了。
可是,現在後悔什麼的都已經忘了。蘇雅容在心裏為自己哀歎一聲,扯出一個自認為友好的笑容慢慢轉過身,看向聲音傳來的方向,瞬間笑容就僵在了嘴角。那活脫脫就是一個紈絝子弟!在她的認識中,男子若不是那種征戰沙場的硬漢形容,便該是如自己的師兄一般公子風度翩翩,再不然就是小商小販或者農民那般或聰明或淳樸,總不該是這個樣子:隔著老遠就能聞到身上的酒氣和胭脂的濃香,衣領上還有不知道哪家花魁的唇印,手中的折扇根本就是附庸風雅,雖穿著常服卻處處顯示出富貴華麗,那一雙迷蒙的眼中倒映著自己的身影,和著初見麵的驚豔和欲望。蘇雅容從心底裏透出了厭惡,卻不得不敷衍,因為不知道該如何稱呼,所以隻是淡淡地點了點頭。
麵對蘇雅容明顯地不待見,那男子一點都不生氣,自顧自地上前一步,執起蘇雅容的手,笑得燦爛,“九妹自小在這山中長大,自然不識為兄風流倜儻的模樣,我是家中長子,名蘇牧,九妹可叫我一聲牧哥哥。來來來,先叫一聲聽聽。”
在玉龍雪山,蘇雅容哪見過這樣厚顏無恥的男人,登時就發了怒,狠狠將蘇牧的手甩開,並嫌惡地扯出手帕仔細地擦了擦被他碰過的皮膚,最後將手帕一揚手丟出好遠。
“你!”那蘇牧仗著身份跋扈已久,怎見過這樣不識好歹的女子,一時間忘記了來的目的,對著蘇雅容便揚起了手,還沒等手落下就被人喝住。
“住手!你個不成器的東西,成何體統!”
順著威嚴的聲音看過去,一個五六十歲但是仍然精神奕奕的老人大步流星地走了過來,站在她麵前怒斥蘇牧。那蘇牧像是突然就醒了酒,垂首站在一邊,大氣也不敢出一口。那老人轉過身,細細地打量著蘇雅容,眼中漸漸泛紅。
“雅容?”那老人試著喚她的名字。
“爹。”蘇雅容發出一個比蚊子大不了多少的聲音。蘇圖親自來接她回家,這樣是在告訴她蘇家對她的重視嗎?一般來想應該是這樣的,但是她是蘇雅容,她不會輕易相信任何人的好心,特別是能在朝堂中屹立不倒,能在君王側炙手可熱這麼多年的人。無事獻殷勤,非奸即盜。十四年並未表達過半點關切,在這個時候突然這般親厚,若不是有求於自己,怎麼會如此?敏感並非不好,至少能看出些許人心,讓自己少些被傷害的疼痛和傷疤。
“雅容啊,這些年,是爹對不住你啊……”聲淚俱下,蘇圖對自己的表現十分滿意,因為他看到了蘇雅容眼中漸漸泛起的淚花。
“爹爹,您莫要自責了,雅容知道爹爹的苦楚,都是雅容身子不爭氣,害爹爹擔心這麼多年……”做戲是麼?誰不會呢?命運既然來了,她既然選擇了接受,那麼與其唯唯諾諾,任人宰割,倒不如給自己掙一條出路,至少,在無法承受的時候,還有一個人能救自己。蘇雅容順著蘇圖的手,哭著撲進蘇圖的懷裏,在人看不見的角度,她緊了緊手中的盒子,唇邊勾起一縷淺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