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景年淡(三)(1 / 2)

存放屍體的倉庫很冷,陳茵裹緊身上的大衣,她冷靜的掀開蓋在沈卿身上的白布,警官說,車禍發生時他的車子自燃並引發爆炸,他的臉燒的麵目全非,皮膚腐爛發臭,她胃裏的食物在翻滾,陳茵抓住旁邊一個人的胳膊,一陣幹嘔。

“What if there is no problem, we will arrange the funeral.”(如果沒有什麼問題,我們會安排火葬)警官對她說。

“Oh.”陳茵麵無表情,抬眼才發覺她握住的人是剛才的那位方先生。她放開他的胳膊。他長得文雅,黑色的西裝穿在他身上並不死板,反而襯托他的挺拔。後來和他相處下來她才覺得當初覺得他“文雅”完全是她年少無知,因為現在照她看來,他其實就是個有文化的流氓,說白了就是隻披著羊皮的大尾巴狼。

說起來連她自己都覺得諷刺,她和方景筠的相識是因為沈卿,相知也是因為沈卿。

她心裏一直因為Silva的死而留有陰影,然而無論是Silva還是沈卿,他們都是直到死了也沒有放掉她,她依舊終日的躲避沈卿的債主和上門尋事挑釁的Silva生前的狐朋狗友。

警方整理好沈卿生前的遺物,因為聯係不到他的家屬,便打電話讓她去取,她本不想再和沈卿有任何的牽連,那時她隻當沈卿是個十足的騙子,她一遍遍的告訴自己他不可能與路淮琛有絲毫的瓜葛,但她始終還是說服不了自己的心,說到底還是她的心不夠決然。

在一個風和日麗的早晨,她去警察局取回了他的遺物。

遺物不多,以書本和筆記為主,唯一的一件值錢物件是塊懷表,銀色的正圓形表盤,上麵刻著精美的花紋,由一根細細的銀鏈子係著,花紋雕刻的細致繁複,隻可惜表針已經不走了。

她將它們整理好放在盒子裏,丟置在出租屋的角落裏,沒多久她就淡忘了這件事,有一天在翻找字典的時候她無意間打翻了盒子,落了一地的信紙讓她微怔。

她蹲下身子一張張拾起,用手輕輕拭掉灰塵,一頁頁清新飄逸力透紙背的字映入她的視線。

她起初隻是隨意的翻看,接著她忽然急急忙忙的翻到第一頁,從新一字一字的看起來,這些信紙裏有的是沈卿的日記,有的好像是他未來得及寄出的書信。這些紙張中,字裏行間總有幾個熟悉的名字落入她的眼睫,比如亓源,比如淮琛,再比如,路瑜笙……亓源是她爸爸,從小將她捧在手掌心裏的男人,寵著慣著的生怕她不開心,想起往事她竟落了淚,原先她總以為經曆的風風雨雨讓她不再像從前那樣敏感,其實隻不過是她自己在自欺欺人罷了。

這些書信裏頻繁的出現一個女人的名字,路瑜笙。

她除了驚豔這個名字好聽之外,心裏更多的是觸到這個名字後泛上的冷意。路瑜笙是誰她還是知道的,她在路淮琛的錢包裏見過她的照片,單從照片上就能看出那時有限的攝影技術和衝洗照片的條件,即便這樣,仍然遮蓋不住她的驚世駭俗的妖冶和美麗,她身上看不到江南煙雨女子的溫婉賢淑,取而代之的是放肆生長的灼熱和恣意。

她這樣的女子本就是世俗所捆綁不住的金絲雀,讓她沒曾想到的是,她居然棄沈卿於不顧,愛上她爸爸亓源……

難怪沈卿恨她爸爸,也怨恨她,這樣看著一切就都解釋的通了。早年茶館裏的說書人都喜歡將故事講得一波三折,因為隻有這樣的故事才引人注目才吸引的了台下聽眾的心,但她此刻的心卻不想讓故事這樣發展下去,她甚至逼迫自己閉上眼睛,她不敢再翻閱下麵的內容。

她羨慕鴕鳥還可以將頭埋進沙子裏,但她不是鴕鳥。現實總有辦法將她擊敗,她最終徹夜未眠看完了所有,她一邊想著不要去看,一邊又控製不了自己追根究底的心。

她將所有的書信焚燒殆盡,這也許就是所謂的毀屍滅跡,冬夜裏密不透風的屋子裏黑煙滾滾,嗆得她臉通紅,她推開窗戶,洶湧的風瞬間湧入,她手裏握著那塊壞掉的懷表,像握著她支離破碎的命運。

她幾次拿起電話,卻不知該打給誰,她坐在床頭唉唉歎了口氣,她機械般的將懷表收拾好存放起來,像個失了靈魂的人麻木的躺在床上,趁著天還未亮她闔上眼,即使睡不著好歹她也曾休息過。

第二天,她像往常一樣洗漱打扮正常的去上班,彼時她在central city一家服裝店做店員。她的臉色差得很,臉頰帶著不自然的紅暈,她沒有太在意。

地鐵上多是像她這般年紀的年輕人,手裏捧著一本書或者是一塊三明治。她的眼睛裏充滿疲倦,好不容易熬到了下地鐵,心裏還在僥幸今天沒有遲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