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天明,韓端一行駕船出發,沿曹娥江順流而下,至上虞鹽場裝了三百石鹽後,再次揚帆起航。
從上虞至京師有兩條水路,一是從錢唐江口到長江口,然後再逆大江而上,這條水路路程遙遠,且大江之上風濤猛烈,不適合走幾百石的小船,因此韓端一行選擇走江南運河。
沿錢塘江進入句容小其,經破崗瀆至丹陽的雲陽西城,然後進入秦淮河上遊直達建康。
破崗瀆縱坡較陡,由岡頂向兩側共建十四道堰埭用以平水,每一道堰埭便是一道關津,等到船隻過青溪的金華橋到達東陽門時,已經交了十四次關津稅共計十四萬錢。
這還是韓端深知其中門道,每到一處關津便令同行的嚴友元上下打點的緣故,要不然這關津稅還得翻上一番。
到得第三日早,船隻終於抵達東陽門,站在船頭,看著不遠處建康城斑駁的城牆,韓端不由得心中暗生感慨。
半年之前,他還在此停留過一段時日,如今再次回來,回想起以前靈魂飄蕩的時光,宛如做了一場大夢,隻是夢境仍然曆曆在目。
梁朝時的建康,人口達二十八萬戶,兩百多萬人,是世界上第一個人口超百萬的城市。
其時,天禧寺前的大市內,彙聚了三吳的絲綿竹席、青瓷食鹽、糧食家禽;荊湘的銅錫礦產和磚木建材;閩越的蜜蠟朱砂和珍稀海味;海外的琉璃珊瑚和珍珠象牙,貨物繁多,人流如潮,一派繁華景象。
然而,梁末候景之亂,卻使這座繁華的都城遭受到了毀滅性的破壞,連台城也沒能幸免,人口十不留一。
如今,候景之亂已經過去了十七年,陳朝立國也有十年,經過十年連續不斷的修繕,建康城又恢複了生機,但比起全盛之時來,差得卻不是一星半點。
交納最後一次關津稅後,船隻得以進入東陽門外的碼頭,韓端帶著嚴友元和韓七郎上岸去尋找堆放貨物的邸店,留下張和率領家兵們在船上守候。
進入東陽門來,便是建康聞名江南的大市,市場內各種貨物堆積如山,各種店鋪林立,韓端好不容易才找到了一家有空餘貨倉的邸店,但當韓端說明是堆放食鹽時,卻遭到了掌櫃的拒絕。
“你這店家好生無理,我等使錢租賃倉庫,你管我用來堆放何物?我等又不會欠你一錢!”
韓端對此事早有預料,並沒有和掌櫃爭執,但嚴友元卻咽不下這口氣,一言不合,便和那掌櫃爭吵起來。
那掌櫃倒是一臉和氣,聽嚴友元如此逼問也沒有黑臉相對,而是一臉無奈地道:“凡是食鹽,都要堆放到市西的鹽倉,若是不然,別說你等有麻煩,便是我也脫不了幹係。”
嚴友元原本就做過掌櫃,這些年來四處顛沛流離,見識也算廣博,聽那掌櫃如此一說,登時便反應過來,他轉頭看向韓端,問道:“郎君,此事應當如何處置?”
韓端反問道:“依你看應當如何?”
他之所以將嚴友元從鹽場拉來同行,就是有意讓他日後負責販鹽事務,如今遇到麻煩,自然要看他如何應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