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血飛濺三尺,不僅被蒲沉淵觸碑自盡前丟下的悼文上霎時血染便地,乃至附近之人,無一不血染襟袖、恐懼莫名!
蒲家家主伸出想挽住兒子的手一空,心中亦空,再會此景,隻覺喉頭一甜,便地嘔血昏迷!
……到這時候,浩繁賓客方覺醒過來,蒲沉淵所謂“食魏粟作此歌兮,與芳魂同乘青嵐”,不單單是說將這篇悼文隨諸煜同乘青嵐,卻是他早在寫這篇悼文時,便有了在恩師墓前自盡的決意!
而蒲沉淵求死之念是如此剛強,以致於他的屍身足足收殮了三日才牽強尋齊。現在棺槨裏的身子,仍然是隻能看而不可以接觸,以免再度破壞。
溫夫人當日送丈夫與庶子出門去懷念,卻哪裏想到如許的結果?
她本以為,雖然蒲沉淵與諸煜情如父子,但最多也便是在半途哭得悲傷欲絕些,最壞的大約也便是回歸以後大病一場。乃至她在諸家出殯前一晚,還叮囑過丈夫,途中看著些蒲沉淵——而由於蒲沉淵自幼給父母的影像都是安恬靜靜,從不生事生非,溫馴到了經常被人遺忘,因此蒲家家主固然應允了,可真正出了門,卻也沒如何留心……
現在這麼一死一病回歸,溫夫人初聞時的確要瘋了!
蒲沉淵雖然不是她親生的,但卻是溫夫人切身撫養長大的,溫夫人並非嫉妒之人,再加上膝下後代少,養了這麼多年,老實說跟親生的也沒什麼兩樣了。
想她十幾年來噓寒問暖、埋頭良苦,好等閑盼到三個孩子都有了歸宿——恰是坐等抱孫兒孫女的時候,結果長孫隨父母遠在外埠,至今不得見也便罷了,次子尚未把未婚妻娶過門果然便沒了!
溫夫人這四日完全不曉得是如何過來的,也不曉得身邊有人無人、都是些什麼人……等這回她扶著棺槨哭昏過去,再次醒來時,才發現榻邊侍奉自己的,除了聞訊趕回歸的女兒蒲清泠外,有一人竟是諸瑤兒。
“諸夫人?”溫夫人呆呆的望了諸瑤兒一會兒,才啞著嗓子,茫然的問,“您怎樣在這裏?”
“溫夫人您太客氣了,您是六弟妹的母親,叫我瑤兒便好。”諸瑤兒低聲道,“您哭了太久,嗓子傷了,且先別說話,喝碗湯罷。”
說著,從附近高案上倒扣的罩子下,取了一碗尚且冒著熱氣的湯來,內裏有的藥味。
說是回歸侍奉父母,但現實上一樣被打擊得不輕,現在尚且有點魂不守舍的蒲清泠,待溫夫人喝了兩口湯才回了神,道:“三嫂是帶藍姑姑來的,這湯,是藍姑姑親手熬的,父親那邊也有。”
諸瑤兒歎了一口氣,道:“早上母親也來過了,但您其時候正悲傷著,想是沒留意。安吉公主殿下跟駙馬不在帝都,六弟妹這會也是悲傷壞了。您跟蒲叔父眼下都不太好,母親便讓我留下來,一來陪六弟妹,二來給您貴寓搭把手。”
頓了一頓,她低聲道,“說來也是我昔時幼年浮滑不曉事,錯牽了您家大公子的紅線。否則現在您有長媳侍奉膝下……算了,不說了。”
諸瑤兒喂著心思仍然悵惘、完全聽不進她的話的溫夫人喝完湯,又勸她吃點心。
隻是溫夫人著實吃不下了,如果非飲泣過量以致於口渴,她現實上連湯都不想喝。諸瑤兒勸了一陣見她確鑿不肯,也便不再牽強,摒擋了下,叫使女拿下去,道:“辰光不早了,夫人您這兩日都沒睡好,現在要不要先安設會子?”
溫夫人閉目一會兒,才規複了些清明,啞著嗓子問:“前頭……?”
“前頭那邊,周夫人在看著。”這個周夫人,是溫夫人的妯娌,諸瑤兒沉吟了下,才道,“幾位蒲小公子也在。”
蒲沉淵都還沒結婚,天然沒有子孫替他守靈,這種環境當然是侄子們來取代後代的位置了。應該是他的嫡兄蒲照玉跟安吉公主的兒子,這三人現在都不在帝都。因此便是堂兄們的孩子來了。
溫夫人聽到蒲小公子,想到庶子定了閥閱嫡女,卻還沒娶成便先過世了——如果意外她也便認了,權當自己命不好,可這孩子,他如何便這麼傻呢?
這朝野高低,被大魏金衣玉食的養著的,豈非便他一個嗎?如何數也輪不著他是最繁華的那一個——一個小小的世家庶子,那許多權臣大佬豈非看得不比他更清楚?可他們都不在乎,你一片麵在乎又有什麼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