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佩就那樣站在屋外,很久很久。
她那經曆著風霜,早已不似當年精靈般無雙的容顏上,掛滿了自嘲的笑,漆黑的眼眸凝視出去,透過那風雪漫天的黑暗,看向不知名的遠方,淚水漸漸模糊了她的視線。
好像看見了那時的他,還有她……
容佩沒去管麵頰上化作冰涼的淚,任由她肆意滑落。
最後她搖搖頭,緩步而出,一步步走入了風雪之中,消失在落著溫暖光芒的屋外。
屋外風雪呼嘯嗚咽,屋內,油燈中閃爍的芯蕊釋放出暖黃的光芒,充滿著小小的一方屋子。
可是任由它如何灼灼,都依舊無法溫暖那坐在床邊的,雪衣男子的清寒身影,那墨黑披肩的長發,也似讓人窒息的夜魅,牢牢纏繞著他的身軀。
納蘭雪衣輕握著女子的手,看著沉睡的她。
男人忽然一笑,眸色蒼涼至極,“是一切恩愛會,無常難得久,生世多畏懼,命危於晨露,由愛故生憂,由愛故生怖,若離於愛者,無憂亦無怖。”
一字一句,從那兩片櫻紅的薄唇,緩緩而出。
男人低垂下眉梢,好像是在與床上的女子說,卻又好像,是在與自己說,“月兒,以前我總是不懂此話是何意,不覺嗤笑,可如今,卻是懂了。”
他輕聲緩緩,輕顫著的嘶啞嗓音,好似被人遏住了喉嚨。
男人那張絕世容顏之上乍然浮出的笑意,近乎慘然,“卻不想,懂它會是如此痛苦,如果早知如此,我寧願不知,不懂,是否便可以無憂,無怖?”
不對,若再來一次,他依舊會懂,也願意去懂。
為了這個人,他願意去承受這種痛,他不害怕永生永世的冰冷黑暗,唯一怕的,是和她在一起的時間太短,短到他都還未回過神來,卻已走過了一輩子。
納蘭雪衣看著床上女子安睡的容顏,將眸中的掙紮盡數收斂,一點點沉澱,逼自己下定決心。
就這樣,一點點的,將他逼到懸崖邊上,直到退無可退。
他的每一個呼吸,都好似有刀尖刺入心髒。
何為心如刀割……大約就是如此。
“但是月兒,我需要時間,可不可以再給我一點時間,不會很久,真的,我再不會騙你……”納蘭雪衣看著她,緩緩一笑,嗓音溫柔,好似怕嚇到了她,“不多,幾日便好。”
“我知道你不想再等了,因為他在等你,可原諒我想再自私一次,我是不是說過,要帶你去雪域之巔看最美的雲海和落霞,你可否也允我這一個心願。”
就讓他,再自私最後一次。
可好?
納蘭雪衣墨瞳凝視著床上女子,他明明知道,她什麼都不會應他,卻依舊如此反複去問,他明知道永遠不會得到回複,卻依舊心存著期盼。
他更知道,那個人在與不在,她的選擇,永遠都是那個人。
“你不能拒絕。”納蘭雪衣淺淺一笑,這一次,那笑意帶上了一點調侃,“你可還記得,在第一次逃離王島時,水境之中,你親口答應過,允我一事。”
床上女子雙眸輕合,睫毛被不知從何處透來的風,吹得微微輕動了一下。
可她依舊靜靜地睡著,對於男人的話,沒有任何回應。
但有些東西,即便過去再久,畫麵都依舊清晰。
……
那一日,王島水月秘境之中。
她看著他,嗓音清脆,君子一諾,言猶在耳,“若有一天,你需要我,隻需一言,我淩兮月赴湯蹈火,絕無二話!”
男人“嗬”一笑,長袖輕拂,絕世容顏之上冰雪融化。
還未發現,那時他的眉眼已經如今日這般溫柔繾綣,“無需你赴湯蹈火,我所做的,皆我所願,不過你若非要感謝,便允諾我一事,可行?”
“什麼?”她看向他。
男人垂眸,略作斟酌後,抬起頭來,像是玩笑般,“暫未想好,先欠著。”
……
納蘭雪衣墨瞳之中模糊一片,幾乎要看不清眼前女子的臉,他緩緩道,“對了,你已經不記得了,可是說過的話是萬萬抵賴不得的,我現在,也想好了。”
他說:“此願便是我之所求。”
他要她陪著他,站在他身邊,在雪域之巔,雲海之上,看一場落霞。
那麼以後的日子,即便她已離開,他一個人站在那雲海之巔的時候,也不至於心無可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