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壞孩子(1 / 3)

“快走,不然肯定會被老鼠村的人發現!”

奎子說:“咱還是繞小路走吧。”

我說:“繞小路走幹甚?大丈夫做事光明正大,坦坦蕩蕩!幹脆踏入老鼠村把老鼠村繞上一圈。盡往人多的地方繞!”

虎子對著我說:“不可,這叫自尋死路。那咱就走比大路小點比小路大點的中路。出發!”虎子帶隊,隊伍整齊地排成一列往臨湖村生產隊走。

回了生產隊,八十六個人執著自己親愛的新武器揮來揮去。滿心愉悅。流沙說他會使打狗棒,胡亂使了兩下子。我看了倒覺得是打雞棒。我使了兩下子就不想使了。因為我又想到了幫主這個位置的歸屬性上來。我揀了塊較安靜的地方坐下來,悶悶不樂。川子走到我的身邊,說:“不就是個幫主嗎?我川子壓根就沒想過要當那玩意兒。那玩意兒特費腦筋!”“可是我樂意,喜歡費腦筋。”“當一個分舵主夠你費腦筋的了!”我說:“一個分舵主能費啥腦筋?領導大家一塊放屁?讓大夥一塊性欲?這的確是件費腦筋的事!”“有一天你可以領導新坊村那些仔去攻打什麼老鼠村的,那也不需要智慧嗎?凡是需要智慧的,就需要費腦筋。”我說:“可那也太小意思了。”

那八十四個人還在前方舞棒。六田不小心打到了七田的眼睛,七田哇的蹲在地上哭了起來。一些人就圍上去勸七田別哭了。七田剛止住哭聲,張明理和泥鰍比武,張明理失手,一棒落在泥鰍的褲襠上,正打中了泥鰍的小雞雞。劇痛一下子傳遍了泥鰍的腦神經。泥鰍捂著小雞雞痛苦地蜷成一圈,眼淚嘩啦啦地流。但就是哭不出聲。我可以感受得到泥鰍的痛楚。被人打到小雞雞的確是一件極其不好受的事。如果說它是人最致命的地方那也是不為過的。

生產隊的土地上鋪上了厚厚的一片幹燥的蘆葦。虎子領導著大夥到村外的蘆葦坡裏割了一大捆一大捆的蘆葦,然後放在太陽底下曬。曬幹了搬到生產隊裏鋪張起來。臨湖村的大部分正氣幫成員都搬到了生產隊來住。往蘆葦表麵上鋪上草席就可以當床睡了。軟軟的像夢思床。這個做法是我提出來的。虎子說不錯就開始動工了。至於新坊村的,他們離臨湖村有一定的距離,所以沒能搬到生產隊來一起住。不過新坊村也有和臨湖村一樣的生產隊,他們也割了蘆葦往地上鋪,從此睡在生產隊裏。看來生產隊才是正氣幫真正的家啊。

今天學校舉行中段考考試。總共考兩個科目。數學和語文。

我對考試一度都感到特別的新鮮。無論懂做與否。皇上把我們的書收上去後才開始給我們發試卷。試卷拿到手後,皇上開始給我們念題目。我認為試題太淺了。他每念完一道題的題目,我就開始埋頭嘩啦啦地把答案填上了。川子托著下巴,不時往天花板上盯。幾對壁虎正在天花板上嬉戲,有時還有一隻爬上另一隻的身上,大家開始起哄。說壁虎正在交配呢。間或,天花板上會忽然掉下灰塵來,讓你猝不及防。盯著天花板的人也隻能在過後用衣角或手指不停地摩擦自己的眼睛。鴨子被試題難住了,坐在座位上聚精會神地挖鼻子。我把自己填好答案的試卷傾斜地拿著看,川子也跟著看。

“你至少也要故意抄錯幾個,不然老師會發現的。”我低聲說。

“知道了。”

第二天試卷被老師批改好後發回來了。

“小美麗——60分。莫戴5分……大鉚0分。川子也是——0分。鴨子3分……”皇上站在講台上慢吞吞地宣布考試分數。

“老師,最高分是誰?”蓮英子問。

皇上說:“阿文。70分。最高分。”

“撒謊,我大鉚才是最高分的!”我對0分實在不滿,當場罵道。

“大鉚你給我站起來,沒大沒小的。你給大夥說說你為啥是最高分?”

我站了起來。這一站可能就要站一節課了。“首先,滿分是100分,而阿文才得了70分,還差……”我當場屈指算了算,“還差30分才滿分,而我隻差10分就滿分了。你說我不是最高分,還有誰是最高分?”

“還有我。我也是最高分。”川子站起來說。結果老師讓他站一節課。

“你倆明明得的是0分!”莫戴大聲說。

“對,我是得0分。就是得了0分才差10分就滿分的。我問你傻逼莫戴,100是怎麼寫?是不是10加一個0?我得了一個0不正缺個10嗎?文化咋那麼低哪?”我說。莫戴氣紅了臉,其他同學大多數都向我豎直了大拇指。我無比地興奮。這一站是值得的。

我真的就這樣站了一節課。哎,我們班的兩個最高分竟被罰站了一節課。可悲。可悲啊!

“咋跟你爸交代?”老片兒問。

“沒事,不讓他知道就行了。”

“可他總有一天會知道的。”

“那時候可能就過保質期了。知道了也沒用。”我說。

是的,老爸總有一天會知道我的分數的。但現在我可管不了那麼多了。正氣幫還有很多事我還沒空去想去做呢。這幾個分數能咋樣,能充饑不成?要是能充饑大夥次次考雞蛋分。誰不想吃雞蛋?

“你大鉚是不怕。奎子我可就慘了。回家我得跑一兩圈臨湖村。2分,你說我爸不打死我才怪!每一次考試回家都被他追打得滿村跑。我不但得了恐考症,而且還可以參加馬拉鬆比賽了。”奎子心灰意冷地說。我能理解,全村的小夥伴們都能理解。每一次奎子他爸拿著棍子追著奎子滿村跑時,大夥都在同情這個可憐的孩子。跑完了馬拉鬆回家又得餓著肚子過一天。好幾次,我和奎子去挖山芋往火堆裏烤,奎子才免於饑餓。川子還曾從家裏偷出地瓜或米粥給奎子吃。隻是我們做的這些都是很少的。因為在我們上學之前,奎子和我們的關係並不是很好。

生產隊裏,地上床上都橫七豎八地睡著正氣幫的弟兄們。每天我們都得互相打鬧一段時間才肯入睡。聽說昨天老片兒家的竹林被偷砍去了許多的竹子。是老鼠幫的人幹的。我們跑到竹林一看,竹林某一深處狼狽不已。地上全是青色的竹葉與竹枝,還有一些砍下來後不要的竹子。老片兒他老媽以為是臨湖村的人幹的,從早到晚把全村都罵遍了。她的口水似乎永遠都用不完。老片兒咬了咬牙,罵道:“狗日的莫戴,我咒你全家死光光。”

“你咒人有用嗎?沒用。”我說。

“以牙還牙,以眼還眼。上回咱偷砍了老鼠村的林木,這回……”

“川子說的沒錯,以牙還牙,以眼還眼。咱再還給他們!”虎子的手指輕輕地劃過木劍狠狠地說。“狗日的,江湖竟亂成這樣了!”虎子歎息。

大夥拿起木棒,排列成隊,就等虎子發話了。虎子說:“大鉚你到新坊村把分舵的人全通知到了。咱到學校會合!咱為江湖鏟除惡人去!”

我和奎子疾步跑到新坊村把是正氣幫的全部召集到了新坊村生產隊。大夥聽了我的通知,往地上啐了幾口口水,罵道:“他媽的,操他們全家的!”而後你拿你的木棒,我拿我的木棒,有的還拿了鳥彈弓子隨我到學校去了。這將是正氣幫成立以來第一次與外幫撕打。

隊伍會合後虎子布署了作戰計劃。忽有人報告說老鼠幫已做好應戰準備,一批人馬正等待在老鼠村的村口。我問他們的武器是什麼,答案是竹竿。我早已料到他們的標誌性武器是竹竿。太二百五了。

“兩麵夾攻,殺他個措手不辭,片甲不留!”虎子把目光投向我,又說:“新坊村這邊你先帶著。好了,弟兄們聽令了,出發!”

“川子,你來我這邊吧。”我說。虎子應允了川子到我這邊來助戰。“弟兄們,你們必須給我活著回來。我等著你們!”

“去吧你,別把話說得那麼嚴重。這點小戰能死人嗎你!”川子說。

隊伍已經出發。我走到隊伍的最前麵,繞著小路往老鼠村進攻。“咋不能死人?誰給我打,我肯定能一棒把他給了。你表哥的書上不是有一個叫張二小的嗎?小小年紀竟殺死那麼多日本鬼子!”

“張二小隻是個引路的,他把日本鬼子引進我軍埋伏區才被共產黨開槍死的!殺死和引路是兩回事!”川子說。

我說:“你他媽的,照你這麼說,我拿刀捅死你,是刀殺你而不是我殺你。我隻是個拿刀的。你直接讓公安局的人捉刀子去坐牢得了。”

“你這是強詞奪理,蠻橫!”

我說:“你川子這是沒文化。要是沒公安局,我殺個老鼠幫的給你看看!”

隊伍越來越靠近老鼠村。我再次叮囑弟兄們要按計劃行事。為了此次能夠凱旋而歸,除了死,我們不顧一切代價。想在江湖中有個立足之地,我們不得不這麼做。”

“停,大家先在此處埋伏,等到幫主他們那邊一開殺咱再殺過去!”我說。此時我已看到拿著竹竿應戰的老鼠幫。老鼠幫的人似乎等得不耐煩了,又不敢輕易退去,隻能在原地踱來踱去。莫戴坐在一個石頭上,蓮英子在他背後給他捶背。這蓮英子也是勇敢,這麼多女孩當中隻有她一個人敢來應戰。我下發命令:“待會大家別動蓮英子,畢竟她隻是個女的。欺負女孩子不算英雄好漢。”

小旋風說:“可是女人是禍水啊!”

“蓮英子是老鼠幫的,又不是咱正氣幫的,禍不到咱這裏!”我說。

我慢慢站起來看虎子他們領導的隊伍來了沒有。除了莫戴的人,一個人影都沒有。我繼續往下蹲。“稍安勿躁,再過幾分鍾就可以開殺了。”剛說完,喊殺聲四起。由我帶領的隊伍也隨之一躍而起,手拿木棒,快步跑向混亂的殺場。木棒與竹竿之間的撞擊聲喀喀作響。有的人一下場就被打哭了。此時蓮英子已不知退到哪裏去了。一下子消失得無影無蹤。我左右上下揮動著木棒。打呀打,亂成一大片。我們占了上風。我又一揮木棒,木棒正打中老鼠幫的易光榮的肩頭上。易光榮抱肩而哭。莫戴和虎子兩個頭領閃到一邊相互撕打,川子見了提起木棒要去幫虎子,不料莫戴的人在川子的後背打了一竹竿。川子回過頭去照著對方的頭就是有力的一棒。一棒見血。老鼠幫的易小六被川子一棒打得頭破血流,當場大哭,哭聲震天動地。我也挨了一竹竿。原因是看到易小六頭破血流,我驚呆了不動了。不小心被對方打了一竹竿。川子看到易小六被自己打成了重傷也慌了,手一直在顫抖。大夥又打了幾秒,我們的人也有的流了血。但比起老鼠幫,我們流的血不值一談。此時雙方都無心戀戰,虎子和莫戴各倒退一步,大喊收兵。

“你說易小六會不會死?”川子驚慌地問。

我說:“你別擔心,不關你事。是木棒殺他的,又不是你殺的。要坐牢,要這根木棒坐去。你千萬別把這根木棒弄丟了。”

川子還是害怕地哭了。我說:“不就一條人命嗎?咱領人殺人滅口去!別哭了,畢竟話說回來咱都是長小雞雞的人。兄弟們幫你鏟平這事。”

“還要殺誰?”虎子問。

我說:“把老鼠幫的全滅了!”

虎子不同意。畢竟他掌控著實權,我得讓著他。“咱正氣幫傷的也不輕,先回生產隊療療傷。等恢複元氣了再作打算!”

正氣幫傷得最重的應該算是流沙了。流沙的鼻子被竹竿打流了血,臉皮上全是清晰的指甲痕,還挨了自家人老片兒失手的一棒。六田七田八福三兄弟均受了輕傷。小旋風的手指挨了一竹竿,已經紅腫。就不太清楚老鼠幫現在情況怎麼樣。

回到生產隊有的弟兄還在不住咬牙切齒,大罵老鼠幫,操他們祖宗八十代。而有的已經心驚膽戰了。“認識到江湖的殘酷性了吧?江湖一貫如此,風風雨雨的,不足為怪。楊過……”說著,我忽然想起了已經死去的小龍女和郭靖,心頭酸酸的。我吞了幾口口水,強忍著傷悲說:“你們已經初步認識江湖的麵目,以後……”

第二天上學,易小六沒來上學。川子更擔心了。經多方打聽,易小六還沒有死,正躺在診所裏包紮傷口。川子這才舒了口氣。無論上課下課,老鼠幫和正氣幫的都互不搭訕,看對方都是斜目而視的。心裏裝著飽和了的傲慢與不屑。莫戴翹著他的二郎腿。奎子說他要是有把寶劍,立馬把那醜陋的腿砍了。我說不但要砍腿,頭也砍了算了。川子說不能就這麼砍就說算了,把它閹了,將他的小雞雞當魚餌到池塘裏釣魚。

“以後咋整老鼠幫?決不能這麼便宜了他們。”我說。

虎子咬咬牙,說:“當然不能便宜了他們!”

奎子的父親張草根還是知道了奎子的中段考分數。奎子一回到家,自然迎來了張草根的鞋板子和掃帚。奎子聰明,拎起鞋子就跑。他老爸張草根窮追不舍,嘴裏還不由自主地脫出一連串的粗口話。我和川子當時正坐在酸梅頭商量關於討伐老鼠幫的事。遠遠看到奎子拎著鞋子快速跑來就料到張草根又在追著他兒子打了。我和川子站起來迎接奎子。

川子說:“咱為奎子加油加油?”

“好吧!”我說。

我和川子站直了身子,鼓起了手掌,大喊:“奎子加油!奎子加油!加油!加——”張草根這時朝我們投來凶狠的目光。“咱喊eoneon他就聽不懂了!”我說。接下來我們eoneon地大喊,直到奎子遠離或消失於我們的視線。看張草根這氣色,精神煥發。這回奎子可能得在村裏跑上好幾圈張草根才肯停下來。

當奎子第二次跑向我們時,我們不但大喊eon,而且向奎子豎起了大拇指。奎子看著我們,抿抿嘴笑了。

奎子繞著臨湖村一共跑了四圈,張草根才放棄了追著打他。奎子跑了這麼久了也累了。汗流浹背,滿臉通紅,還不住喘粗氣。我們一同到水利溝裏泡了一回。奎子身上的汗味隨著水流漂流而去。我發覺我們泡了澡後都變成了新人。身上的每一處地方都是嶄新煥發光澤的。奎子說沒事,他已習慣長跑運動了。我問他以後想不想整整他老爸。

“想都沒想過。”奎子說。

“為什麼?”我問。

“他太強大了。一腳能把我踢到老鼠村去。”

“就因為他的強大你就沒了自己的思想啦?”

“對,因為想也沒用,還不如不想。清靜清靜。”

川子問:“那你現在想了沒有?”

“你倆這麼一說,我倒是有點想了。但我還是不想想。”

“我們幫你想得了。以後我就和川子把你爸打下十八層地獄,永不超生,叫閻張爺折磨著他,還……”

“不行,你們不能把他打入十八層地獄。因為他一入地獄就沒人關心我了,就沒人給我講故事,給我弄好吃的。我媽從不管我……”

看得出奎子非常著急他老爸張草根。我們說有正氣幫的兄弟關心著他,有張二大給他講故事,好吃的由幫裏負責,但奎子還是不肯,硬要我們答應他不能傷害張草根一根毫發。我和川子略加思忖後答應了。

“你以後要當什麼?”我問奎子。“川子你又想當什麼?”我又問川子。

奎子不假思索地說:“我爸要我當一名大學生,我要當大學生。”

“我要當我川子自己。想做啥就做啥。”川子說。

今天晚上奎子肯定是不能回去吃飯的了。我琢磨著是不是要組織正氣幫晚上出去弄點吃的。可是哪裏有吃的呢?張德渺家那塊地瓜剛被鋤完,張拐家的芋頭又是剛剛種的,拿彈弓到放牛山上打鳥也說不過去,黑燈瞎火的,連腳下的路都認不清,還瞄啥鳥打?我實在想不出該到哪弄吃的。

“吃山芋吧。吃山芋沒人管,沒人罵。”川子說。

我說:“可是山芋很難吃的。”

“煮熟一點就行了。”

“那誰回家搬鍋來?山芋烤了可吃不了。”

老片兒說:“我吧。我家院子裏有一隻小黑鍋,沒人用。”

“畢竟是中過獎,一隻小黑鍋也沒人用。沒人用我們用。”我說。

雖說晚上要挖山芋來吃,但我還是在家裏把肚子填飽了。山芋是山生山養的,吃了麻嘴。當然,要是你會煮,它也不怎麼麻。可我不會煮。至於其他人會不會我可說不準,所以我得先在家裏填飽了肚子,以免吃不下山芋而餓了肚子。肚子饑餓是一件不好玩的事,它使你整宿翻來覆去睡不著覺。

奎子這會肯定還沒吃得上飯,我從家裏拿了幾個生地瓜往兜裏塞得鼓鼓的,然後一路哼著《小李飛刀》的主題曲悠悠地往生產隊走。

雖然生地瓜不怎麼好吃,但奎子還是把它們吃完了。奎子看看我,然後說:“三!”

奎子是在講謝謝。我說:“三啥,川子咋教你讀的!三!”

人陸陸續續地到了生產隊,老片兒提來了一隻小黑鍋。之後我和虎子帶領著幾十個弟兄到水利溝邊挖山芋去了。

這裏的山芋很多,長勢又好。而且泥土鬆軟,根本不用挖,一拔就拔出來了。拔了一大堆,然後大夥搬到水利溝裏清洗幹淨。其實山芋和種在地裏的沒啥大的區別,除了口味不同而已罷了。山芋吃起來就是有些麻嘴,像是在吃煙絲一樣的麻嘴。

吃完山芋,我躺在用蘆葦墊著的草席上,撫摸著肚子,試圖將堵在半路上的山芋推進胃裏。不過,我想胃裏也一定飽和了。

奎子也吃飽了,躺在床上。躺著躺著,他竟掏出語文書來看。我說:“你看了書,你要是及格了以後咱就不挖山芋或到外麵找什麼吃的了!”奎子猶豫了一會,還是把書放回了包裏。

正氣幫和老鼠幫的第二次撕殺是在一場大雨過後。

大雨覆蓋了臨湖村,新坊村,老鼠村等好幾個村。雨水衝刷著路麵,各村道猶如不規則的水利溝,洶湧著肮髒的汙水。畜禽糞便在水裏快速溶解,四處流淌。我認不清這水往哪流,它又流到哪了。池塘裏的魚一批批的遊上路麵。有時走著走著還被遊動的魚卡到腳跟。其中最瘋狂的還是在石馬口那裏。石馬口是臨湖村與老鼠村的交界處,在那裏有幾口偌大的魚塘。平日魚塘裏的魚總是不厭其煩地跳出水麵。魚兒在水裏嘩啦啦地打成一片。當然,這些魚是有人養的,養大了要捉去賣賺錢。誰料到這大雨來得如此突然,魚塘的主人也沒做啥準備。大雨一來,魚塘的水被注滿漫到路麵上來,魚塘裏的魚成群結隊地遊出魚塘,在漫著雨水的路麵上毫無目的地遊來遊去。這時,正氣幫出動了。

虎子召開了全幫大會。會後,有竹簍的拿來竹簍,有水桶的拿來水桶,有網兜的拿來網兜。凡是能在捕魚中派上用場的都有人帶來了。我回家拿了個水桶,大夥會合後談天說地地奔向目的地。

到了石馬口,大夥找塊高地,水漫不到的地方放了鞋子,脫光了衣服,衣服疊放在一塊,然後赤裸裸地下水了。路麵上的水位並不是很高。還不到我們的膝蓋處。魚塘裏的深度可就不止這個深度了,能有好幾米。如今魚塘和路麵已經無法分清誰是誰了。所以我們必須把衣服脫掉,以免掉進魚塘就濕透了。大夥都會遊泳,所以並不擔心會赤裸地掉進魚塘裏。

已經隱約感覺到魚兒在啄我們的腳跟。我借來流沙的網兜,順著感覺快速往水裏一撈,撈上一隻草魚。接著聽到老片兒的驚叫聲,他的手裏緊緊抓著一隻大鯉魚。媽的,一隻鯉魚都能把他高興成這樣。正氣幫的弟兄越捉越興奮。有的甚至把身子撲到水裏,一邊耍水一邊捉魚。水花四濺,濺到每一個人的身上。

“老鼠幫也來了!”忽然有一個人喊道。全場頓時安靜下來,豎起身板,盯著手裏也同樣拿著竹簍,水桶等捕魚工具的老鼠幫看。帶頭的是莫戴,他手裏提著一個竹簍。在他身後的是老鼠幫的走狗,樣子還挺傲慢的,走路也要故意叉開兩腿,呈八字形,撅著嘴走。我扔下網兜,大罵一聲:“媽的!”分舵的夥伴們也跟著我罵:“媽的!”我對虎子說:“咋辦?他們也敢來搶咱的地盤!”

“還能咋辦。以武平天下!兄弟們,聽好了,老鼠幫要是敢踏進石馬口,大夥給我拚命地打!”虎子大聲說。故意要讓老鼠幫的人聽到。

莫戴在那邊也發話了:“兄弟們,正氣幫搶占了咱的地盤,咱無論如何都得奪回來。無論付出多大的代價!”然後老鼠幫的人圍成一個圓圈,似乎在討論著什麼。

“備戰!”虎子喊。

“時刻準備著!”川子說。

老鼠幫嘻皮笑臉地朝石馬口走來。絲毫沒有停下的意思。看來架是非幹不可的了。老鼠幫已下了石馬口,他們拿起工具要捉魚了。媽的,在老爺麵前他們竟敢如此囂張,我喊了一聲:“上!”首先是分舵的人衝了上去,接著虎子喊了聲:“全都上!”其餘的人也拿著工具衝了過去。老鼠幫麵不改色,異常從容不迫。想畢其中有詐。不行,我得叫停。“前麵有詐,停下!停!”我扯了嗓門喊。正氣幫的弟兄們很快反應過來,立刻止住腳步。

老鼠幫和正氣幫僵持了許久,誰都不敢先下手。川子俯過嘴到我耳邊輕聲說:“也許這叫詐中無詐,實中是虛!”我問什麼意思。“其實老鼠幫已無力應付正氣幫,故意弄出個像空城計的鬼計。實質空虛。外殼倒有點像空城計的外殼。總而言之,他們就是空的!”我恍然大悟,朝老鼠幫啐了一口。我把計劃與虎子說了一遍,虎子應允。“正氣幫的,給我上!殺他個片甲不留!”

這時老鼠幫才有所反應。我想川子這是說中了。兩幫已經進入了混戰狀態。雖然此次是在水上打,但氣勢卻比上一回在陸地上的更緊張而激烈。喊聲震耳欲聾。你一腳我一腳,水花四濺,濺得遠遠的。川子與易光榮撕打在一起。打著打著,倆人抱成一團,一同倒在水裏。想是都被水嗆到了,倆人各退一步,咳了幾咳,又扭成一團,我趕上前去施展起大鉚腳,一腳就把易光榮踢倒回水裏了。川子按住易光榮,塞了他的耳光。易光榮還是不哭。我惱了,一腳踩在他的頭上,磨了磨,這回易光榮哭了。易腳人把老片兒打倒後又跑過來與我撕打。趁我不在意,被他拉住了我的小雞雞。一陣疼痛瞬間湧上心頭。我大叫,抱住易腳人張大嘴巴,狠狠咬住他的耳朵。易腳人大哭。但手裏還緊緊抓著我的小雞雞。我喊:“把我小雞雞放下,不然殺你全家!”

“不放,不放就是不放!”易腳人邊哭邊說。我往他的另一隻耳朵咬去。易腳人這時才把我的小雞雞放下。到底還是我大鉚勝利了。

“大鉚,快來幫我!”奎子被老鼠幫的幾個小仔圍在中央對他拳打腳踢。我丟了一句“媽的!”後衝了上去。我打開人群,正想救出奎子,不料他們人多,擁過來把我死死按在水裏。我忍不住吞了幾口肮髒無度的汙水。我拚命掙紮。他們開始對我拳打腳踢了。在我感覺幾乎全身無力的時候,我哭了。全身隻剩下足以哭泣的力量。我很快注意到了一個小雞雞在我眼前晃來晃去。定眼細看,是老鼠幫小拐的小雞雞。我奮力起身,瞄準了他的小雞雞就是一口,而且咬住青山不放鬆。小拐失聲痛哭,痛楚極度。其餘人看到此景,皆心驚膽戰,倒退到一邊。不過很快混戰又恢複了。虎子和莫戴倆人打累了手腳,就站著朝對方臉上啐口水。一麵啐口水,一麵擦著臉。口水也有啐幹了的時候。啐不出口水後,倆人又扭打成一團。

鴨子拿起水桶,狠狠地往老鼠幫的明亮砸去,砸中了明亮的腦瓜子。一桶見血。鮮血從明亮的頭上一點一點地流下來。鴨子把人砸流血了,心生害怕,沒再往下打。明亮則逃回家去了。

第二個腦瓜子流血的是奎子。不過流的不是很多,卻腫了一大塊。奎子氣暴了,摸摸頭,死命抱住對方,一口咬住對方的鼻子。這回倆人都流血了。按照後來奎子的說法是:算是扯平了。

兩幫均損失慘重。老鼠幫有三個腦瓜子被正氣幫的打流了血,正氣幫有兩個腦瓜子被打流了血。被咬了小雞雞,耳朵鼻子的,兩幫不相上下。虎子的眼睛被莫戴打腫,而莫戴似乎毫發未損。因此虎子立下毒誓,有朝一日他非把莫戴的頭擰下來不可,否則他就遭天打雷劈,不得好死。我也發誓。我大鉚要是不把老鼠幫消滅了,我誓不為人。

奎子又繞著村子跑了幾圈。原因是奎子的頭被打破了。奎子怪可憐的,頭破了不僅得不到張草根的細心疼愛,還被張草根追著打自己。

老鼠村的幾位婦女當天晚上拿著手電筒趕到臨湖村,逛著全村操著粗言髒語罵人。她們說臨湖村的一大幫小孩把她們家的孩子打傷了,正在診所裏排著隊呢。老鼠幫太二百五了,幫與幫之間的事當然是幫裏解決,幹嗎非得把這些局外人牽扯進來呢?害我吃了老爸的鞋板子。不鏟除老鼠幫還鏟除誰?

“聽說石馬口那場大戰你也參加了?”老爸麵帶笑容地問。

我想老爸肯定是因為我有骨氣而感到高興了。我故作鎮靜,裝出一點也不在乎的樣子。“那可不,在正氣幫我的地位可高了。我不參加誰參加?他媽的老鼠幫有眼不識正氣幫!”

“你說老鼠幫正氣幫是啥意思?”老爸又問。

“爸,你太不了解江湖了。正氣幫您都不了解。太老土了。正氣幫是我和虎子他們創建的,而老鼠幫是由老鼠村的莫戴創建的。兩幫誓不兩立,一見麵就打。石馬口之戰兒子我可為您爭光了!”

“你哪爭光了?”老爸忽然嚴肅起來。我也摸不清他是啥意思。

“就比如我咬了老鼠幫小拐的小雞雞,全場驚愕!”

“還有呢?”

我說:“爸,您咋這麼貪得無厭哪!聽那麼多還不夠。要聽是有條件的。”

“啥條件?”

我托腮想了想,還沒等我想到那個條件,老爸就脫鞋子了。說變就變,不說變也變。可謂變幻莫測。由於距離太近的緣故,我來不及躲過去。活活挨了老爸那雙印有鵝子的拖鞋的鞋板。挨了鞋板,我罵了句“神精病”就走出了家門。走到了張二大家。

已經有一段時間沒去張二大那兒了。這位五保戶篤定悶得慌了。也不知他那兒有沒有啥好吃的。上回去他家還有點鹹魚和木瓜醃菜。

張二大不在茂盛的樹下睡吊床。這會他會去哪呢?我叉著腰在他家院門前喊:“張二大!二大!二大!”

“誰呢?”張二大終於應了聲,從屋裏躡手躡腳地走出來。

“我還以為您上哪去死了呢,您死了可沒人埋您。”我笑了笑說。

“沒人埋我就把臨湖村給臭垮了。你這小子一說話就像在咒人!”

我和張二大坐在他家門檻上。我替張二大點燃了旱煙,張二大抽了幾口就信手把煙掐滅了。“人老了,連抽煙大張的我都會被煙嗆到。”張二大歎了口氣。呼出殘留在肚子裏的一點煙霧。煙霧帶有一股餿味。

我說:“二大,您肚子裏的飯菜變餿了。”

“你咋知道的?”

我說:“您剛才呼出的煙霧帶有一股明顯的餿味。木瓜的餿味。我說的沒錯吧?”

張二大哈哈笑了兩聲。“什麼也瞞不過你這頑皮。不僅是肚子裏的木瓜變餿了,我的肚子還變餿了,心也餿了。”

“人的肚子和心發出的餿味大鉚我從未聞過。”我真的沒聞過。

張二大家的公雞母雞漸漸歸籠。我幫張二大給這些小樣撒了些穀粒,又坐到張二大的身邊。“咋的二大,還有故事不?”

“你們還是沒有忘記聽我講故事呢。我還以為你們都忘了我會講故事或你們都不喜歡聽我講的故事了呢!”

“怎麼會哪,這段時間幫裏的事實在太纏人了。其實我每天都在想著您呢。真的。二大,您是一個好人。雖說您把我耳朵當油門扭過,但我一點也不恨您。我爸就不同,他整天把我當出氣筒。”我看看張二大,張二大似乎對我的話還有點狐疑。我說:“真的。您得相信。”

我再次發現張二大是個可憐的老人。他的皺紋一天比一天多。我揉著他手上的皮肉,他的皮膚同樣變皺了,顏色黯淡。我把他的皮捏成一小團,它們似乎永遠也不會自動恢複原樣,隻能讓人動手去將它撫平。我在懷疑,張二大的皮肉裏是不是流有著類似於502的膠水。

“您就給我講一遍小青的故事吧。我都快忘了。”

張二大一連給我講了幾個故事。聽完故事,我又在他家吃了一頓晚飯。張二大的米是政府發下來的,是經過處理的,味道與家裏的到底有些差異。似香非香,難以言狀的味道。

我走後張二大就把家裏的燈關了。雖然電站的人說免去了張二大的電費,但張二大說,在燈光的照耀下,地上會落下人的陰影,模糊了人的真麵目,所以一般情況下他是不喜歡開燈的。

“吃飯了!大鉚,吃飯了!”老媽喊道。

“不吃了。飽了!”我一頭紮進屋裏。

“愛吃不吃!讓他餓著。”老爸斥道。我無動於衷。

後來老媽又來叫我幾次,我說在張二大家吃過了。老媽陰下臉來。

“以後再也不準到張二大那兒吃東西了。知道沒有?”

“為什麼?”

“你那麼會吃,會吃空張二大的。張二大的米都不夠他自己吃。”

我說:“張二大說夠的。吃不完。”

“他騙你的。就算夠你也不能吃。張二大煮的東西不衛生。”

正氣幫的兄弟們已經橫七豎八的睡滿了生產隊。老片兒和川子還沒有睡。

“咋的,今晚睡那麼快他們?”

“哪知道。也許是流行吧。說不準外頭正流行早睡呢。”川子說。

看老片兒滿嘴都是油水,我猜度他又吃窩窩頭了。我靠過去,問:“又吃窩窩頭啦?”老片兒點點頭。我說:“也不懂拿點給我們,還兄弟呢。”

老片兒解釋道:“我爸不給。我必須在家吃完才能出來的。”

“那你至少也要放個窩窩頭屁吧。你看你多久沒放屁了!”

或許老片兒覺得愧疚,支支唔唔說不出一句完整的話來。川子說算了,別再為難老片兒了。我說:“我沒為難他,我又不是硬要他放屁。”

“不知怎麼的,我現在老是沒氣放。”老片兒說。

聽說人體內有一個像膀胱那樣子的氣缸,專門用來儲存人體產生的廢氣。當廢氣達到一定量的時候就得排出來。排出來的氣體被人們稱作屁。“會不會是你的氣缸壞了?”我問老片兒。

老片兒說:“氣缸是啥玩意兒?又是在什麼地方?”

“傻逼,氣缸是專門儲存人體產生的廢氣用的,在肚子裏。”

川子插話道:“跟老鼠幫的打架時他們有沒有踢你肚子?”

老片兒撓撓頭,說:“以前你們打我時也愛踢我肚子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