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比於前殿的燈火通明,這後頭卻要暗不少,秦扶桑匆匆往前走,間或還會踩到一兩顆小石子。
他推了一扇宮門進去,果不其然,這扇門是虛掩著的,裏頭有人在等他。
秦扶桑進了殿,微微躬身。
這宮殿已經許久沒有人住過了,帶著一股子塵土味,他輕輕咳了兩聲,隻聽得“嚓”地一聲響,有人點亮了燭火。
然端坐在那裏的人,卻不是瑜妃。
璿貴妃抬起頭來,麵容在燭火映照下明明暗暗,她的身邊還站著一個黑衣人,並未抬頭。
璿貴妃用精致的護甲心不在焉地劃著那燭台,發出惱人的聲響,她輕笑一聲,抬眸看向秦扶桑,“真是可笑,本宮想要見一見自己的親生兒子,竟然還要假借別的女人的名義。”
“母妃以瑜妃的名義叫兒臣過來,兒臣也隻是赴了瑜妃的約,但母妃又怎麼知道,兒臣不會赴母妃的約呢?也許,兒臣很願意於黃泉之下,與母妃團聚呢。”
秦扶桑的聲音輕淺溫潤,卻像是一把尖銳的刀,瞬間挑開璿貴妃的麵具。
璿貴妃的麵色驟然冷了下來,冷嗤一聲道:“你算是個什麼東西,本宮便是進黃泉,也是和本宮的扶蘇團聚。”
“母妃,”秦扶桑抬起頭來,不悲不喜地看她,他眸子裏映照著燭火跳動的光,像是兩團火,“我與皇兄都是您的兒子,您何至於偏心至此?”
璿貴妃的動作忽而一頓。
倏而,她勾了唇角,“這世上不是每件事都有道理的,你還不愛那個顧惜月呢,給過她什麼理由嗎,再說了,本宮可不是偏心,本宮從未將你看做是本宮的兒子,每每見到你,本宮都覺得,厭惡無比。”
璿貴妃麵上的神容告訴秦扶桑,她並沒有撒謊。
秦扶桑那一刻幾乎感覺不到自己的心有什麼變化。
興許他早就對璿貴妃絕望、對這皇城裏的情感絕望了吧。
又興許,他的心早就荒蕪一片,寸草不生,隻有見到沈宜安的時候,才能驅散幾分涼意。
想到沈宜安,秦扶桑隻覺得整個世界都是暖的。
“真是多謝母妃了,斬斷了兒臣的希望,也給了兒臣一個不必手下留情的理由。”秦扶桑的聲音如跨越高山而來的風,帶著遙遠海上的涼意與潮濕。
璿貴妃驟然蹙眉,那一瞬間,她心頭竟然有幾分不安。
還不等她說什麼,秦扶桑就輕聲一笑道:“母妃未免也太看不起兒臣了,母妃多年來在後宮爾虞我詐,工於心計,為什麼會覺得,自己的兒子是一個毫無心機的人呢?”
璿貴妃迎上秦扶桑的目光,母子於這清冷的殿裏,兩相對望,半點情感都不帶。
也許此生,他們兩個最親密的時候,就是懷胎的那十個月,而自打秦扶桑出生以後,就注定他們倆要漸行漸遠。
“不要妄想拖延時間了,秦扶桑,”璿貴妃清冷開口,“是本宮帶你來到這個世界上,也合該由本宮送你離開。”
“本宮是以瑜妃的名義叫你過來,”璿貴妃的護甲輕輕敲擊著桌麵,護甲上的珠寶在燭火映照下反射著各色光芒,她輕聲道,“不管有沒有人看見,至少那張字條上,是璿妃的筆跡,等你的屍身被發現,瑜妃就是頭一個被懷疑的對象。”
“誰讓你不要的女人,成了她兒子的正妃呢,瑜妃恨你,也是情理中事。”
璿貴妃舉起手來,而她旁邊的男人,也緩緩將手搭在了腰上,隨時準備抽出刀來。
就在這時,秦扶桑卻往後退了半步,璿貴妃以為他要跑,剛想讓旁邊的人追,卻聽得秦扶桑道:“可是母妃恐怕沒有想到,瑜妃娘娘,此刻也在這裏。”
他的話音剛落,原本緊閉的房門,就被人從外頭推開,瑜妃掀了兜帽,露出一張臉來,雖然臉頰上還有幾分紅,但眼神卻是清明的,半點都沒有喝醉的跡象。
“兒臣說過,兒臣今日,就是來赴瑜妃娘娘的約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