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妃疼得直不起腰來,正好接勢跪了下去,埋頭為南皇穿鞋襪。
才穿上一雙軟底的快靴,還來不及理整齊長袍的邊角,南皇一抬腿就從她身邊走了過去,袍角從她發髻旁劃過,鉤住了她一縷秀發,她慌忙伸手去按,卻依舊被他極速的腳步帶走了幾根秀發。
急忙趕到了空殿的南皇隻見殿門大開著,軒轅錦鴻已昏死在了殿中,他身旁橫七豎八倒著五具屍體,正是今夜奉命來折磨他的人。
走過去查看時,見都是剛剛才斷氣,死因與齊建木相同,都是死於脫力,身上沒有一絲傷痕,雙眼圓整著,仿佛見到了世上最恐怖的事。
南黃聽到身後一陣急促的風聲,轉頭去看,卻見南莫離從大殿上跳了下來,抱拳對他說道:“陛下,方才我趕到的時候,這裏就是這麼一副模樣了。”
南皇目光凜冽,緩緩移動到了躺在地上的軒轅錦鴻身上。隻見他全身如同熟透的蝦子一般,紅得從皮膚中透出了火色來。
難道,那人不是用內力給他療傷的?這模樣,倒像是內力被軒轅錦鴻自己吸取了一般。
心中一動,伸手按在了軒轅錦鴻的脈搏之上,隻覺得他的脈搏跳動的飛快,似是心髒都要從胸膛中跳出來一般。
搖了搖頭,不會是他。
一則他在身邊多年,並不曾習武這一點他非常清楚。
二則他若是自己的功夫,斷然不會強行吸取如此多的內力,這樣做稍有不慎就會喪命,實在是太過凶險。
隻是做夢也不曾想到,這軒轅錦鴻從來沒有練過武功,卻意外獲得了天下至寶又至惡毒的宇宙洪荒。按照書中所記錄的修煉起來,雖然他天資過人,卻到底沒有為他講解的師傅,所以他並不懂得如何去控製。
南皇感覺到軒轅錦鴻的身體溫度似還是在不斷升高,這樣下去他必死無疑。
難道那人並非想要救他?不對,若是不想救他,何必要費如此力氣,憑那人的身手,隻要一刀過去,就可以取了軒轅錦鴻的性命。
南皇隻覺得一股怒氣陡然升起,一把擒住軒轅錦鴻的身子,重重向著殿外摔了出去,也不管冰冷堅硬是死板會頃刻間就要了軒轅錦鴻的性命。
軒轅錦鴻身上的傷口驟然間崩裂了,整個人如同淩空飛翔一般從大殿中被拋在了殿外,鮮血如同噴射一般湧了出來。
殿外聞聲趕到的宮女還有太監露出了不忍的神色,卻無一人敢走上前去,隻是默默低下了頭,陛下的怒火沒有人承受得起。
軒轅錦鴻隻覺得整個後背如同被重錘重重砸在了一下,脊椎都似要斷裂開來。朦朦朧朧睜開了雙眼,卻沒看到熟悉的雕梁畫棟,觸目可及,卻是漫天的星鬥。
疼,燒灼似的滾燙的疼。
喉嚨中突然感覺到一股腥甜,一張口,一股血霧從口中噴了出來。
隨著一口鮮血的吐出,似是胸中憋著滾燙的灼熱也降低了不少。意誌漸漸有了些許的清明,眼前的景物清晰了起來。
龍延香的氣息由遠及近的緩緩飄來,他下意識的把身子一縮。
聽見一個清冷的語調在頭上響起:“竟還活著?想不到你倒活得比朕的武士還要長久些。既然已經醒過來了,那就說說,到底那人是誰?”
軒轅錦鴻緩緩地上了雙眼,此時他身上的灼熱感已經消失的差不多了。奔湧而出的鮮血也在緩緩止住。眸中閃過一絲堅毅之色,竟用雙臂一撐,坐了起來。
“是個年輕的男子。”軒轅錦鴻開始胡編亂造了,既然他想要一個對手,那自己就編一個給他吧。
他還有數千族人在他手中,他不能死,剛剛看到了希望的他,怎麼忍心去死。
他一麵想著,一麵口中徐徐說道:“他不是要救我,而是無聊,所以跑來玩玩。”
“無聊?跑來玩玩?”南皇緊緊盯著軒轅錦鴻的雙眸,似是想要判斷出他言辭的真偽。
軒轅錦鴻重重喘著粗氣,聲音軟弱無力,“他說陛下手下的人都是酒囊飯袋,無論派遣多少,他都能一一殺死。”
南皇與南莫離對視一眼。
這高手,當真是無聊過來玩玩的?
他們不相信,可事實容不得他們不相信。
如果他是想救軒轅錦鴻,又怎麼會放任他
這件事,大有蹊蹺。
南皇用腳尖輕輕踢了踢軒轅錦鴻的臉,口中緩緩吐出幾個字來:“洗幹淨,侍寢。”
軒轅錦鴻全身一僵,渾身顫栗著俯首叩拜了下去。
南莫離卻突然現身,來到了南皇麵前,雙手捧著一副卷軸,說道:“陛下,月相惜派人送了一幅畫卷過來,說是要陛下親自打開,還說陛下一看之後,定然歡喜,屬下已經檢查過了,沒毒。”
南皇眉頭一挑,眼中閃過一抹意味不明的光。
隨手接過畫卷,倒是想看看月相惜到底送了什麼畫卷給他。
南皇帶著輕佻和隨意的笑容,徐徐展開了畫卷。
紙是上好的薛濤紙,墨是價比黃金的雲頭豔,然而這在帝王眼中也不過是些尋常之物。
卻就是這麼一副尋常的畫卷展開的一瞬間,南皇整個人如同被施了定身的法術一般。
南皇木然立住了,臉上的笑容似是被定格了,雙眼中流露出熱切乃至有些瘋狂的光來。
他的手顫抖了起來,好像內心所有的不安和痛楚在瞬間都迸發了出來。
畫卷上是一個年輕的男子,一身書卷之氣,正站在營帳之前,雙手捧著一個紅漆的托盤,上麵羅列的盤碗等物。
那男子臉上帶著疏懶的笑意,似是心情十分愉悅,一頭長發在腦後束起,身上長衫似在隨風飄揚著,烈烈而動。
背景中正是惜月公主大軍在狂歡,一叢叢篝火旁圍繞著歌唱著,這顯然是近日才成的畫卷。
南皇的雙手顫抖得愈發厲害了,輕飄飄的一張畫在他手中仿佛有著千鈞之重。
他伸出顫抖是手指緩緩撫摸過那畫中人的臉頰,口中喃喃自語著:“不可能,這不可能,天下怎會有如此相似之人。他是誰?他是誰?”
南莫離的眉頭皺了起來,眼光移到畫卷上的瞬間隻覺得全身的血液都冰涼了,太像了,這世上難道真有同一副模子中刻畫出來的人嗎?
南皇猛然抬起頭來,一隻手抓住了南莫離的手臂,瞬間就使出了十成的力道來。
南莫離隻覺得手臂驟然一痛,不敢用力相抗,隻得咬牙回答說道:“月相惜的人說,這是他軍營中的一個廚子”
廚子?
南皇心中的怒氣升騰了起來,他怎麼能是個廚子呢?那雙白玉雕琢而成的雙手骨節分明,纖細修長,這一雙手怎能委屈在廚房之中煎炒烹炸!一瞬間,他想要把所有吃過他做的飯之人盡數斬殺了,他們不配,這天下除了自己,沒有人配!
目光又回到了畫卷之上,那畫卷極其傳神,畫上的人似是在與自己對視一般,
仿佛一雙眼含著慵懶的笑意正望向自己。南皇突然將畫卷抱入了懷中。
南莫離低了頭,悠悠吐出一口氣來。
冤孽,冤孽啊
南皇豁然抬起頭來,對南莫離說道:“傳我的號令,不許斬殺對方軍營中的一兵一卒,尤其是,不許殺廚子!”
南莫離緩了緩,目光幽深,看向南皇,說道:“他們送來這幅畫卷,想來是想讓我們自亂陣角,陛下萬萬不可上當。”
南莫離想說,陳林已死,這人無非是與陳林長得相似的人。
話到口中,他又止住了。
陳林一直都是陛下心裏的一根刺,無論是誰說到他,一個不慎,就會被殺,陛下雖然器重他,但與陳林比起來,他什麼都不是
“我要得到他,你想辦法將他弄來,不管他們開出什麼樣的條件。”南皇定定的說道,語氣不從反駁。
南莫離眉頭一皺。
早知道月相惜派人送來的,是一幅與陳林長相極為相似的畫卷,無論怎樣,他都不會帶過來的。
能夠真正影響陛下的,隻有陳林,陛下對陳林的喜歡,已經超越了一切。
“月相惜是故意的,他不會輕易把把這個廚子給我們的,陛下,現在前方戰事緊張,理應以戰事為主啊。”想要得到那個廚子,可以慢慢籌劃,可是如果不謹慎對待這場戰爭,隻怕南國一個不小心,也會亡國的。
這次他們的對手實在太強太強了
南皇沒有看向他,反而抬起頭來,目光似是穿越了天際,穿過了生死,穿過了人間和天生。他如同夢囈辦喃喃說道:“你可知相對於他而言,這世上的一切都不值得一提?若是有他能伴隨在我身邊,無論付出什麼代價都是值得的。”
“陛下!”南莫離驟然間發急,旋即口中含了怒意的聲音噴薄而出,“不過是個有幾分相似的人罷了,如果是他,南莫離自然不會多說一個字,隨陛下如何,都是應該的。可畫像中之人年紀不對,身材也不相同,這分明是另一個人,難道為了這麼個人,就放棄一個大好時機嗎?”
他含了怒意的聲音中不自覺用上了內力,綿厚悠長的內息夾雜著疾風暴雨一般的話語從他口中繼續的吐出,讓南皇剛才還一片火熱的腦子略略清醒了幾分。
長長歎了口氣,才說道:“你說的是,是我有些失態了。”
南皇眼中很快就恢複了清明,冰冷而薄情的神色重新在他臉上浮現了出來,輕聲說道:“派人去談談吧,看看惜月公主她要怎樣的條件,若是有可能的話,朕還是希望他能來朕的身邊。”
南莫離點了點頭,不安的心卻一刻都不曾放下。即使南皇口中的話語已清冷至此,卻一刻都未曾放鬆過被他緊緊擁在懷抱中的畫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