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霽的荷包是蕭心悅送他的,但荷包裏麵後來裝進去的東西是穆妍前兩日送他的,一個聞起來沒有任何味道的藥包,穆妍說讓他隨身帶著,不管中了什麼迷藥就使勁聞。
蘇霽顧不上街上的混亂,因為他不知道這是怎麼回事,更不知道該怎麼解決,他第一個念頭是去找蕭星寒,他抱起蕭心悅,朝著蕭王府的方向跑去。
蕭源啟和寧如煙這會兒也在街上,寧如煙被人擊中了後腦,暈倒在了地上,而蕭源啟無意識地在徒手攻擊身邊的人,卻挨了好幾棍子……
今夜上元節燈會,官府特意派了人,在街邊維持秩序,而那些身上佩刀的官兵,此刻變成了冷血無情的劊子手,揮刀瘋狂地砍殺著身邊的人。
穆妍出來得遲了一些,這會兒才到附近,遠遠地看到街上混亂淒慘的樣子,心中猛然一驚,伸手把拓跋嚴抱了起來。
“你們離遠一點,我去看看。”蕭星寒眸光微沉。
穆妍捂著拓跋嚴的耳朵,不讓他看到或者聽到不遠處那淒厲的聲音,抱著拓跋嚴飛身後退了百米才停下來。
蕭星寒剛一靠近,就聞到了那股怪異的香氣,他還來不及思考這是什麼東西,他自己的眼睛,正在以極快的速度由黑變紅,那股怪異的香氣,還有撲麵而來的濃烈血腥味,讓蕭星寒本該今日發作卻被穆妍的血壓製住的血煞之氣,再次爆發!
看到蕭星寒突然拔劍,穆妍神色大變,把拓跋嚴放在一棵大樹上麵,然後飛快地朝著蕭星寒衝了過去。
在蕭星寒的劍即將把一個百姓劈成兩半的時候,穆妍伸手死死地抱住了他,然後把一顆玄黃丹塞進了他口中!玄黃丹本是蕭星寒為穆妍做的,穆妍也不知道現在有沒有用,總之隻能試試了。這會兒耒陽城大街上已經變成了一個修羅場,隻有蕭星寒能救這些人,假如蕭星寒也發狂了,耒陽城今夜可能會變成一座死城!
在穆妍要收手的時候,蕭星寒低頭就咬住了她的手腕,然後開始吸食她的血。穆妍忍著疼,盯著蕭星寒的眼睛,在她臉色發白的時候,蕭星寒的眼睛終於恢複了清明,放開了她。
“別管我,給他們解毒。”穆妍快速地說。
蕭星寒把穆妍擁入懷中,又很快放開,然後飛身衝進了不遠處的一個藥鋪。
片刻之後,蕭星寒抱了一堆藥材出來,點燃了火折子,把那堆藥材混合在一起焚燒。
藥香瞬間彌漫開來,很快蓋住了那股奇異的香氣,隨著藥香變得越來越濃鬱,擴散到整條街上,那些發瘋發狂的人,終於清醒了。
有人失手殺了自己的親人,抱著親人的屍體痛哭不止。有人發現自己少了一條胳膊,捂著血淋淋的傷口暈了過去。有人看到周圍的殘肢斷臂,趴在地上嘔吐不止……
穆妍眼底閃過一絲不忍,握住了蕭星寒的手,感覺蕭星寒的手冰涼而僵硬。
宮裏派了大內禁軍過來,把整條街圍了起來。整個太醫院的太醫都出動了,正在救治那些受了傷還活著的人。
“蕭王爺,皇上召見,請蕭王爺即刻入宮。”一個侍衛出現在蕭星寒麵前,神色恭敬地說。
蕭星寒看了穆妍一眼,鬆開穆妍的手,飛身朝著皇宮的方向而去了。
穆妍掃視了一圈,發現在或悲痛或驚惶或哀戚的人群正中,有個人正在對著她笑……
離得遠,穆妍看得不真切,等她再次看過去,那個地方卻空無一人了,仿佛剛剛的一切都是幻覺,穆妍腦海中唯一的印象是,那是個男人……
穆妍抱著拓跋嚴默默地離開,走出所有人視線之後,就把拓跋嚴交給了劍龍衛帶回蕭王府,然後她戴上千影麵具,裹上一件劍龍衛的墨袍,換了一張臉,不著痕跡地混進了人群裏麵。劍龍衛平時都穿著銀甲,穆妍隻穿墨袍,並不會引起別人的注意。
當穆妍看到蕭源啟滿臉是血地抱著寧如煙出現在不遠處的時候,快步走了過去。
“你是什麼人?”蕭源啟眼神戒備地看著穆妍,穆妍這會兒看起來就是個麵容清雋的陌生少年。
穆妍壓低聲音說:“爹,是我。”
蕭源啟神色微變,看著穆妍在給寧如煙把脈,嘴唇動了動,還是什麼都沒說。
穆妍給寧如煙吃了一顆藥丸,寧如煙並沒有醒過來,穆妍看向了蕭源啟:“爹,您怎麼樣?”
“我沒事,都不是我的血。”蕭源啟皺著眉頭說。
“娘也沒事,我送你們回去。”穆妍說著要把寧如煙背起來。
蕭源啟神色一變:“蘇霽和心兒也在這條街上!你快去找他們!”
穆妍神色一凝,把寧如煙背到一棵大樹下麵,讓蕭源啟和寧如煙在那裏等她,她再次走進了人群裏麵。
滿地都是觸目驚心的血跡,因為之前這條街上人太多密度太大,最終死傷無數,有些人甚至是被踩死的。也得虧寧如煙聞不得點火的煙味兒,所以事情發生的時候,她和蕭源啟並沒有在人群裏麵,雖然都受到了波及,但是並不嚴重。
穆妍從街頭走到街尾,沒有放過任何一個角落,卻始終沒有找到蘇霽和蕭心悅的影子。穆妍想起前兩日蘇霽問她討要暗器,她送了蘇霽一枚戒指,還有一個藥包,心中微微鬆了一口氣,想著蘇霽或許發現情勢不對立刻帶著蕭心悅跑了。
穆妍回到蕭源啟和寧如煙身旁,對蕭源啟說:“他們沒事,我先送你們回去。”
穆妍把寧如煙背了起來,蕭源啟跟在後麵,一起離開了那條充斥著血腥味的大街。
回到蕭府,穆妍把寧如煙放下,寧如煙幽幽醒轉,和蕭源啟四目相對,兩人眼眶都有些紅。他們是幸運,才逃過一劫,否則最後不知道會是什麼樣子。
“爹,娘,你們先好好休息,我去把心兒帶回來。”穆妍對蕭源啟和寧如煙說。
“妍兒你快去找心兒!”寧如煙神色大變,看著穆妍說。
穆妍很快離開了蕭府,正在猶豫不知道該去哪裏找的時候,青木出現在她身後:“夫人,蘇相和小姐在王府。”
“派人送他們各回各家。”穆妍冷聲說。
“是。”青木領命退下了。
穆妍聽著耒陽城大街上麵傳來的聲音,眼眸微眯。有些奇人,真的有翻手傾覆一座城的能耐,這種迷惑人心,讓人變得殘忍嗜殺的毒,實在是太過陰邪了。蕭星寒知道怎麼解,卻也不可能每次都能恰好趕到。隻要暗中作祟的人不死,這種事情,有第一次,便一定會有第二次,根本防不勝防!
天厲國皇宮禦書房。
“蕭王,今晚的事情,你怎麼看?”厲嘯天臉色沉沉地看著蕭星寒問。他接到稟報的時候嚇得差點從龍椅上麵摔下去,這樣的毒,一旦大量製造,不止對一座城,對一個國家,都是滅頂之災!
“有毒術高手來了耒陽城。”蕭星寒冷聲說。
“蕭王怎麼那麼快就知道如何解毒了?這麼說,蕭王也知道那種毒該怎麼做?”厲嘯天顯然已經知道了耒陽城大街上發生的所有事情。
“微臣的醫術,皇上不應該有所懷疑。”蕭星寒冷聲說,“微臣現在知道那種毒該怎麼做,皇上難道要用來對付敵國嗎?”
厲嘯天神色一僵:“蕭王慎言!如此陰邪之毒,絕不能任其再次出現!”
“如果皇上沒有其他問題,微臣現在要出宮去尋找那位毒術高手了。”蕭星寒微微垂眸說。
“蕭王可有把握將那人擒獲?”厲嘯天看著蕭星寒問。
“原本有,現在耽誤了些時間,沒有了。”蕭星寒冷冷地說。
“蕭星寒,認清你自己的身份!”厲嘯天被蕭星寒的態度激怒了,看著蕭星寒聲音幽寒地說。
“微臣知道自己的身份,也請皇上認清楚事情的輕重緩急,告辭。”蕭星寒話落,猛然起身大步離開了。
厲嘯天抓起手邊的鎮紙,朝著蕭星寒的後背砸了過去。蕭星寒已經消失在門口,鎮紙砸在地上,發出一聲悶響。
等厲嘯天冷靜下來,卻突然驚出了一身冷汗。蕭星寒是神醫,也必然是個毒術高手,今夜的事情不是蕭星寒做的,可假如蕭星寒要做,他也能做到……
這個上元節,注定會載入天厲國的史冊,這場血光漫天的花燈會,在很多年之後,有些老人提起,還麵露驚懼之色。
蕭星寒找到穆妍的時候,穆妍就靜靜地坐在一個房頂上麵,看著下方逐漸散去的人,和被人哭著帶走的屍體。
“你來了。”穆妍的聲音有些低落。
蕭星寒在她身旁坐了下來,伸手摟住了她的肩膀,沒有說話。
穆妍微微歎了一口氣說:“我殺過人,但是直到今夜,我才體會到何為人命如草芥。”
蕭星寒依舊不說話,穆妍轉頭看著他:“你覺得是你師父出現了?”
蕭星寒沉默,穆妍握住了他的手:“如果不是呢?就算是,也不是你的錯。”
穆妍知道,蕭星寒第一個懷疑的就是他那位所謂的師父在暗中作祟,可是如今沒有任何證據能夠證明這一點。蕭星寒在宮裏,對厲嘯天說話那麼衝,是因為他心情極差,不想逢迎回答厲嘯天所問的那些愚蠢至極的問題。
“雖然我覺得那個用毒高手很可能已經第一時間逃出了耒陽城,但是世事都無絕對,我們今夜就在這裏看月亮吧。”穆妍對蕭星寒說。
天空的一輪明月向地上灑下冰冷的銀輝,整條街上已經沒有人了,連屍體也沒有了,那些殘肢斷臂也都被親人帶走了,隻留下一片一片的血跡,還有滿地熄滅的花燈,看起來十分寂寥。
穆妍覺得從犯罪心理學的角度來講,假如那個施毒者這會兒還沒有離開耒陽城,或許會重返這裏,一個人看著地上的血跡,慢慢地享受變態的成功感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