狹窄的石子路上，周圍是紅地如鮮血一般的彼岸花。
傳聞彼岸花開在黃河彼岸，是血一般鮮紅的曼珠沙華。但此刻我看著這滿眼的鮮紅，卻並不覺得可怕。
我一直以為我會對錦枝如此夢縈魂牽，是因為我與她前世有羈絆，沒想到，我愛著的竟然是附在她身上的，容嫣嫣的一縷魂魄。
“你……”我欲言又止，一種羞恥和愧疚的感覺席上心頭。“謝謝你告訴我這些。”
我的前世是張元，那我便是用解除符強行分離了她的魂魄與肉身，讓無辜的她去為我的心愛之人續命。
她搖了搖頭：“不必謝我，地府在嚴查長生的事情，於此有關的人都會重罰。你這一世為掩埋長生之術做出了積極的貢獻，所以地府恩許你洗清前世的罪孽。”
“你似乎……比以前快樂。”我看著她道。
錦枝莞爾：“在這裏，我有我的朋友，有我的工作，有一個穩定的家。或許我原本就該屬於這裏——陰年陰月陰日陰時出生的方小環該有的命運。”
“傳聞人死了之後會有黑白無常來引渡到地府……那你現在，算是白無常了嗎？”
黃泉路就快要走到了盡頭了，我想讓她笑。
“我負責人事的調動。原本這個工作是我師傅一位朋友的，但之前，他功德圓滿去投胎了。今日本該黑白無常兩位大人來押送你，相識一場，我便來送你最後一程。”錦枝對我笑了笑，指引我去前方。
身後那條悠長的石子路已經不見，前麵是黃水滔天不見邊際的川流。一葉扁舟孤獨地漂蕩在水麵上，隨著水波在不停地浮動。
我知道，是我該走了。這一世的記憶，也該被忘卻了。
自始至終我都沒有想起容嫣嫣的模樣，即使我還依稀記得畫卷上那個雍容華貴的女人。
我閉上眼，腦海裏竟全是錦枝的一顰一笑。
或許這一世，我愛的是錦枝，是那個被我無情禁錮的民女方小環。
“往生舟看似搖擺不定，其實頗為沉穩。你放心地上去吧，下一世的命運會比這一世好很多。”她伸出手，指引我上船。
我心裏還有千句萬句的話想對她說，但此刻，已經沒有再說下去的必要了。
前塵舊事，除了徒增煩惱，再也沒有其他意義了。
我踏上往生舟，果然站在船上，腳下的那一片水波便變得平緩。
站在船上，看著錦枝的白袍隨風拂動，看著她的臉漸漸變得模糊，看著她站立在岸邊看我漸漸遠去。
看著她伸出手，同我再見。
我轉過身，前麵是一望無際的黃色長河。或許這就是人們口中的忘川河吧。
容嫣嫣……奇雲……玉龍將軍……元昊……
張太虛……方小環……
記憶，鋪天蓋地地向我襲來，腦海裏仿佛有無數的人在對我嘶吼。
“嫣嫣，你聽我說，不是我不願意幫你複生。必須找一個與你一樣陰年陰月陰日陰時的純陰女子才行……那方小環沒有做錯任何事，為什麼就要她為此賠上性命呢……”
“不可以，奇雲，你答應我要幫我複生的。是你害死了我，為何又要對我食言……你用我的命去換你父母的就罷了……難道那個民女的命是命我的命就不是命了嗎……”
“嫣嫣，你別說了，我的腦袋很亂……別說了……”
“張元！你是懦夫！你是懦夫！你對不起大宋，你對不起我！”
“嫣嫣，我求你不要再說了……”
“張元！你欠我一條人命！”
“國相大人，我……”
“把方小環帶走！”
“奇雲，若來生你不欠容嫣嫣一條人命，你可願與我一起，地角天涯？”
“小環……小環……”
“奇雲……今生你欠容嫣嫣的，我替你賠給她，你要記得你答應了我，來生陪我一起白發……”
“嫣嫣對不起……我隻能還給你一條人命了……我的感情……我的感情給了方小環……”
“啊……………………………………………”
我蹲下身子，頭痛欲裂。
滿臉的淚水模糊了我的視線，轉身，再也看不到小環的身影。
是你啊方小環，我愛的是你啊方小環！！！
張錦枝，我愛的是你啊張錦枝！！！
我在喊你啊方小環，你聽到了嗎！！！
身後，忘川河已經到了盡頭，一片白色的水汽，把一切都終結。
相思一夜情多少，地角天涯未是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