樓下起初並沒有傳來晨曦想象中的驚天動地的動靜。
過了一會兒,慕喬驚懼的尖叫聲幾乎響徹整棟別墅。
晨曦頭皮發麻,終究是待不下去了,想也不想的就要衝出去,門外的保鏢同時雙雙攔住她。
晨曦拚了命的推開他們,她穿著笨重的婚紗,行動並不方便,保鏢擔心爭執間她會受傷,阻攔她的力度並不大,可是又顧忌著少爺下的命令,左右為難間,晨曦已經拎著裙擺,穿過他們二人,朝樓下跑去。
看到樓下大廳場景的第一眼,晨曦使勁捂著嘴,才勉強抑製住脫口而出的尖叫聲。
段景川屈腿半跪在沙發旁,一隻手捂著腹部,仍然有源源不斷的鮮血從他指縫間溢出來,薄唇煞白,額頭鬢間冷汗滾滾而下,似乎是痛到了極點。
但是他的另一隻手卻還是牢牢的牽著夏夏,將她半護在身後,就像戰場上瀕死之際的將軍,勇敢堅毅的用最後一口氣保護者他的家、他的國,他的一切。
晨曦看的眼角酸澀,目光一轉,看向慕時琛的瞬間,那景象生生將她眼淚逼出來——慕喬頭發散亂,像個瘋子一樣緊緊握著那把瑞士軍刀,而銳利冰冷的刀鋒被慕時琛徒握在掌心裏。淋漓鮮血順著他的腕骨滴滴落在地攤上,淺色地毯很快被染成鮮紅。
晨曦整個人都炸了,隻想往他那邊衝。
他極快的轉側頭看了她一眼,厲聲道:“別過來,離遠點!”
跟著下樓的兩個保鏢也立即一左一右的拉住了晨曦。
晨曦遠遠看著,怎麼都止不住的淚水很快模糊了她的視線,渾身上下都像是針紮似的疼,要不是有保鏢扶住她,她幾乎 要撐不住身子癱軟在地。
她還是太高估了自己,也低估了自己對他的感情。
明明想過要走在他的對立麵,可是他流血受傷,她做不到無動於衷啊。
慕喬此刻的境地比晨曦更悲慘百倍。
從知道段景川背叛過她之後,她便想過也許有一天他們會刀劍相見,往日情分化為雲煙,但是她沒料想到竟會如此慘烈。
孩子啊,他和那個女人甚至有了個孩子,這一生他們都有了斬不斷的聯係。
事實怎麼能對她如此殘忍,她愛了十幾年的男人究竟將她當成了什麼,被蒙在鼓裏的這幾年,她就是個笑話。
現在就連她唯一依賴信任的哥哥都不幫她。
曾經,段景川對她那麼冷淡,她傷心過,沮喪過,但從未像眼下這般心灰意冷。
“哥哥……”眼淚像斷了線的珠子,簌簌的落,她的嗓子嘶啞的不成樣子,“你答應過我的啊,不論我做什麼,都會幫我的啊,你是我的哥哥,不是嗎?”
“是,我是你的哥哥,我應該幫你!”
慕時琛堅決的一手握住刀鋒,另一隻手用力將她冰涼徹骨的手從刀柄上一寸寸移開,黑眸一瞬不瞬的看著她,語氣很冷又平靜,“可是我不能讓你成為一個殺人犯!也許我能保住你,可是你真的要背負著一條人命過完你的人生麼?”
“小喬,你從前不是這樣的。”
慕時琛終於從她手裏奪下了軍刀,扔在一旁,他不顧受傷的手,禁錮著她的肩膀,低眸很認真的看她,“我的妹妹,是可愛善良的,是我們慕家的小天使,不是嗎?”
以前的慕喬有著小小的驕縱,也有著這世上最溫暖柔軟的心,雖然生著病,從來不會自怨自艾,她努力活在陽光下,樂觀又令人心疼。
慕時琛不止一次的想,段景川那樣冷漠陰鬱又極端的人,肯甘願割舍下與慕夏的感情,回到小喬身邊,不僅僅是因為他和慕夏無法回到過去,更因為曾經那樣溫暖柔軟的小喬根本令人不忍心去傷害。
可是慕時琛沒想到,愛是良藥,能讓惡疾纏身的人得到救贖,愛也是毒藥,浸透骨血,絲絲蝕骨。
慕喬愛段景川,她想要他也同樣全心全意的愛他,而不是為了幼時的情義、為了承諾、懷著愧疚與憐憫同她在一起。
說她矯情也好,說她貪心不足也罷,她就是受夠了這麼多年的折磨。
慕喬神色恍惚的一根一根的扒開他落在她肩頭的手指,呆滯的看著染了他鮮血的掌心兩秒。
她又抬起頭,神情嘲弄,說出來的話清醒又冷漠:“你曾經的妹妹隻是身上生著病,可是現在這裏生了病,再也治不好了。”
她反手狠狠摁在自己心髒處,呆滯的雙眼忽然露出透亮的、瘋狂的光。
慕時琛一震,眼前飛快的閃過父母的影子,難以為繼的無力和歉疚像來勢洶洶的潮水,瞬間淹沒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