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家見多識廣。
倒是趙某人獻醜了。
無禮之處,還請東家海涵。”
他是聰明人,此刻,還能夠不明白麼,人家不是二愣子,愣頭青,
更不是關在閨閣之中隻知道繡花的尋常女子。
他想在人家麵前耍弄人家,人家從一開始就心裏什麼都一清二楚。
自嘲一笑……終日打雁終被雁啄眼。
該!
既然糊弄不了他人,自然,該折腰時就要折腰。
“先生如竹。”
女子聲音清淡,卻舒服。
中年男子來了興致:
“此話怎解?”
“竹,埋於地下,前四年,隻長大二三公分,這二三公分,卻埋於地底。
來年第五年,筍芽破土而出,就開始猛長,隻需要六周時間,就能夠長到三層樓高。
先生生於中原地界,卻在沿海名聲鵲起。
兩廣之地,大海商趙元生的名聲,我雖孤陋寡聞,卻也有耳聞。
若在海外諸國,尤其海中南蠻各小國,
趙先生可謂無冕之王。”
若說之前種種較量,趙元生尚且不動聲色,態度平和,
那麼,連鳳丫這一句話,
卻是平地驚雷!
趙元生“謔——”地站起,身後座椅,因為他的動作幅度太大,哐啷——一聲摔在地上。
他麵色劇變,眼中對連鳳丫露出了忌憚之色。
眼神不停閃爍幾次,有那麼一刻,竟生出殺意,但也僅僅隻是一瞬間,
那殺意就淡了下去。
眼中雖然忌憚重重,卻恢複了冷靜。
連鳳丫對朝蕁指了指那摔在地上的額座椅:“還不幫趙先生把座椅扶起?”
朝蕁最聽連鳳丫的話,聞言就去扶。
卻是趙元生大手一揮,“不必。”
說著,他自己轉身,神色平靜地將座椅重新扶好,動作端莊從容地坐了下去。
一應動作做完,才重新抬起頭,將視線放在對麵女子的臉上,
雙手握拳一抱:
“趙元生有眼不識泰山,敢問東家名姓?”連鳳丫是女兒身,問她名姓,本就不合時宜,但趙元生問了,這是對她的重視,已經不再因為她的性別,帶有任何一點輕慢。
平心而論,不管對麵那女子之前表現如何卓絕,他趙元生有沒有對人家有任何一點輕視鄙夷?
有。
隻因她是女子家。
在他看來,女子家也有從商的,但無論做的多麼卓絕,卻也太過保守,不過是守業而已,終究比不上男人家的格局大。
但此刻,對於對麵那女子,他是再也沒有一丁點的輕慢和輕視了。
連鳳丫聞言,塗著淡淡胭脂的唇瓣一勾,清脆嗓音道:
“沈,沈鳳丫。”
除了自己的名姓,再也沒有多餘表明自己身份的了。
而那趙元生聽到這三個字,眼皮卻是狠狠一跳,微急促,道:
“酒娘子連大家……不,沈大家?
就是那個種植馬鈴薯讓這天下窮苦百姓能夠吃飽肚子的鳳淮縣主?”
此刻,趙元生眼中忌憚不見,取而代之的是深深敬佩。
這樣女子,堪稱奇女子。
雙眼注視著對麵那女子平和的麵龐……明明,她最能拿出來炫耀的身份,是當今聖上親封的鳳淮縣主的身份。
明明,她有很多讓人津津樂道的事件,每一個單獨拿出來,都能夠成為百姓們口中交口相談了不得的事情,都能夠讓人高看一眼,
這女子一個不提,隻道自己的名姓。
這樣的女子,骨子裏藏著何等的驕傲,才能夠如此淡薄名利,對人提及自己,隻道自己名姓!
不……她有這樣的資本!
正是因為聽聞過她的事跡,知道這位鳳淮縣主如何從一介農女,嶄露頭角一路走到如今,
區區一介農女,山野村婦,想要走到現如今這樣,他一個白手起家,棄文從商之人,才更加清楚,這其間艱難困苦,阻礙重重。
對此,他更多的除了敬佩之外,是感同身受。
“曾聞鳳淮縣主之名,三生有幸,趙元生能夠得此一見。
今日買賣成與不成,已是不重要。
縣主想要的,趙元生竭盡所能,傾力而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