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霧繚繞,夜意微涼。
平安目視著電腦桌前的這杯速溶咖啡,在熱氣的氤氳中,思緒不禁飄向了過往………….。
這些年的清晨,平安總是會陷入一種似夢非夢之間。睜眼刹那永遠是煙雨迷蒙。在淡淡的薄霧裏,每一次都是平安看見孝潔蹲在盈盈的綠草地上,笑意盎然卻又是孤單無比。朝露浸濕了她的發梢,隱隱的水跡順著麵盤而下又似微有淚痕。讓人明豔心痛。
“走吧,我們回去“平安說。
回不去了,我們永遠回不到過去,你還不明白嗎?平安!
孝潔仰起那張笑中含淚的麵盤,真摯倔強。
那年考學,孝潔離家萬裏來到這座濱海的城市,家遠,內心反而輕鬆快樂無比。自小父母離異,在姨媽家寄人籬下成長,使得性格倔強又小心翼翼。敏感又毫不在乎。姨媽是她小學老師,總是喜歡在課堂恨恨的說:你就這雙眼睛醜死了!很多年之後,她才知道原來自己有一雙會說話的大眼睛,明媚不已,引人傾慕。
平安就是在濱海大學校園的夏日清晨操場遇見了孝潔。
晨光裏,女孩的臉被朝霞映紅,那是他第一次看見那麼美麗的眼睛。流光溢彩,顧盼流連。霞光中似有淚滴螢瑩。仔細看看,確隻是眼睛的旺旺水潤。看見了她,平安知道了仕麼叫風含情水含笑。
一日的課後,圖書館裏,醞釀許久的平安幾經躊躇,終於鼓起勇氣坐到孝潔身邊。鼻息輕盈,空氣裏微微彌漫著潔膚皂的幹爽清香。此時見她從桌下的背包裏掏出個碘酒小瓶,眉頭輕戚。忽又莞爾一笑。拔開白色小棉球,竟倒出個蛐蛐。
寂靜的館內,蛐蛐的叫聲過於怪異,引得大家夥紛紛回頭。孝潔手足無措,平安滿臉通紅對四周說不好意思,不好意思,急忙伸手去蓋住蛐蛐兒,沒成想卻把蛐蛐兒燜住了。“我隻想看看它,“孝潔聲音溫婉清甜,淚水如潮,淹沒的卻是平安的心田。
我可以帶你去抓,寶山可多了。小時候我常去那。周六去吧。
平安是濱海本地人,家在港務局,爸媽都是單位醫院的行政人員。在那個中國改革進入深水區的年代,港務局的就業是讓周邊地方人羨慕的。平安也在這樣一個無憂無慮快樂平和的企業大院環境長大。小時候,大院孩子們最愛做的一件事就是成群結夥到寶山嬉戲。
而從那座著名僑胞投資的濱海大學騎車到寶山大約30分鍾。
後來聽孝潔說那天不知道為什麼會答應平安的邀請,也許是離家太遠了,沒有了姨媽的管束。中學時,不斷有膽大的男孩給自己遞紙條,孝潔總是惶恐不已,每次沒有拆看就緊張的用手指細細的絞爛,唯恐殘留一些痕跡。在男生們熱烈迷惑不解裏渡過了幾年的中學時光,藉由大學終於離開了終年多是雨霧的山城,來到從小在書本裏向往已久的海濱。
那個周末,一路無語,平安騎腳踏車帶孝潔前行。作為國家的沿海單列市,90年代濱海的公路建設真的很好。除了不時車輛的呼嘯而過,就隻聽見自行車輪胎摩擦地麵的沙沙聲。
公路兩旁的田野空曠寂寥,偶有褐色的麻雀群喳喳而過。稻田裏也是青黃有致,似乎能聞到未來豐收後的富足氣息。
“我喜歡濱海,可又對它微微有些失望。我喜歡它台風過境時街道上的肅殺寂寥,可又迷惑失望於這裏海水的渾濁不堪。”孝潔突然大聲的說起話來。
平安第一次聽到有人說喜歡台風天的人,內心竟然是暗暗一喜。從小,在這個臨海的城市,若是大的台風過境,就可以不上學,因此平安每次心裏隱隱的希望台風大些再大些,可以在家裏自由自在。
“你想看藍色的大海啊,得坐船去到舟山才行。附近的海域因為有河水入海所以都是這樣灰不拉幾的啦。平安也大聲的笑說起來。海有啥好的,我們家在港口邊時常聞到海的濕腥味,打小就不喜歡。倒是你們山城,看了沈從文他們民國時代的不少書,我倒是蠻向往的。
這麼些年來,平安一直記得在那個陽光明媚的早晨,孝潔站在柱塔下,微微蹙眉,眼睛明亮,情緒激昂的像個淘氣的小男生。我喜歡這裏,“登塔遠眺,海天一色,風光無限。“你能在,這裏長大,真好!孝潔說這話時想到了自己山城家鄉煤礦區常年路上的泥濘肮髒。
在濱海大學的幾年裏,寶山後來成了他們生活裏最常去的一個地方。一到周末,別的同學都是迫不及待去到市裏感受改革開放後的花花世界。隻有他們,偏偏往偏僻的海防區跑。有時進到港局去看遠洋而來的萬噸巨輪,有時到後海塘的堤壩去看看大海的潮起潮落。他們都不是話多的人,平安覺得,彼此陪伴就是最長情的告白。
慢慢的,不知從何時起,周末有時孝潔會留在平安家吃飯。平安爸媽也很喜歡這個話不多的文氣女孩。孝潔也漸漸愛上了濱海特色的飲食。醉泥螺,蟹糊,臭冬瓜。偶爾她也會跟平安小時候的朋友一起到後海塘的灘塗去挖泥螺,然後拿回平安家幫著媽媽打下手將一瓶瓶泥螺倒酒下去封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