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一張人臉，男人的臉。
但很顯然，並非一張活人的臉。
在那灰敗不堪的臉上，隻有左側半張臉皮。
而右側，別說臉皮，連肌肉都似乎被什麼啃咬掉，顯得毛毛剌剌，隱約可見裏麵的森森白骨。
死者早已死去多時，身上的衣物被泡成爛布條，毫無血色的肌膚也被腐蝕得千瘡百孔。那兩隻白內障患者般死氣沉沉的眼睛，像凝固的化石，完全看不出黑眼球。
玉玲瓏仔細辨認了下，這名死者她不認識。
回頭向囚牛投去一瞥，囚牛心虛地衝她點點頭，又向四周渾濁的漂浮暗影比劃了幾個手勢，告訴玉玲瓏，不止此人，其他漂浮物也都是打擂輸掉的拳手。
玉玲瓏老早就懷疑快活林是將那些喪命的客人都丟進護城河的，但眼下突然撞到這具死屍，還有四下裏她之前壓根就沒注意，此時才看見的漂著死屍，頓覺無比惡心。
偏偏這具死屍漂浮的過程中一隻手臂掛住她的製氧機，整個人都呈現擁抱姿勢幾乎與她麵對麵，搞得玉玲瓏胃裏不停翻滾。
拉扯了好幾下也沒能將屍體解下來，玉玲瓏無奈，隻得向囚牛求救。
囚牛雖然也沒經曆過這種事情，但他好歹是個男人，力氣比玉玲瓏大得多，趕緊過來幫忙將屍體推離，感到身上變輕鬆，玉玲瓏才重重舒了口氣。
經過這番折騰，她和囚牛不知不覺又往下沉了兩三米，待反應過來時，雙腳竟可以夠到地麵。
玉玲瓏原本還想先上去另找辦法，此時踩到地麵，心底的不甘登時冒出來。
下來一趟實在不易，且這種人間地獄般的地方，即便她在前世槍林彈雨久經沙場，也不想再來第二回。更遑論萬一獨孤蓮機緣巧合還活著，等她和囚牛上去將水牢裏的水全排幹淨再救人，隻怕獨孤蓮倒真死透了。
所以稍微一琢磨，玉玲瓏便用手勢征詢囚牛的意見。
囚牛此刻滿腦子都是將功贖罪，玉玲瓏想救人，他自然讚成。
倆人意見一致，玉玲瓏不再耽擱，摸出把便攜式防水手電筒擰亮，她開始一步一步在牢底探查。
也不知這水牢已建造使用了多少年，牢底竟到處都是一堆一堆的骨頭，搭配著懸浮的屍體，當真比陰曹地府還要恐怖。
見玉玲瓏不停地往縱深行進，囚牛生怕自己與玉玲瓏走散，顧不上征求玉玲瓏的意見，三兩下便用逃生繩索把自己和玉玲瓏牢牢拴在一起。繼而又不顧玉玲瓏反對，用自己強壯的身軀擋在玉玲瓏身前，牽孩子般牽著玉玲瓏一步步往裏走。
這種時候玉玲瓏不會意氣用事，乖乖由囚牛打頭陣牽著。
二人越往裏走，水質越渾濁，刺鼻的氣味也越濃鬱。大約走了五分鍾，前麵陡然出現一片藍色亮光。
那藍色亮光仿佛一個巨大的圓球，就這麼立在牢底，顯得突兀又聖潔。
看見它，玉玲瓏精神一振。不顧囚牛的反對，拖著囚牛便撲了過去。
果然，發亮的藍色光球裏有人，有三個閉著眼睛的男人。
他們中有兩人相對而坐，額頭上皆隱著層細密薄汗，鼻翼翕動，口唇青紫，雖不難看出還活著，卻已是強弩之末，進的氣少出的氣多。
要命的是，這相對而坐的倆人玉玲瓏都認識。
其中一個自然是她正苦苦尋找的獨孤蓮，另外一個，卻是聚寶齋的小廝阿平。
而在阿平身邊，還倒臥著一個人。
此人雖躺在地上，整個頭顱卻都枕著阿平的腿，看起來像是在安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