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五節 死去的和活著的(1 / 2)

吳明手裏拎著幾瓶酒,丁雷手裏拿著煙,五個人,五件什麼都沒有迷彩服,就這麼默然無聲的走出軍營,走向背後的荒山。他沒有去養老院,他身旁的這些戰友們也沒有回家,甚至他們每個人連電話也沒有給家裏打一個。事實上,從當初踏進這座軍營開始,他們就默認自己已經死了。

自古忠孝難以兩全,穿上這身軍裝,失去的總比得到的要多的多。或許你可以說他們傻,或許你可以罵他們笨,但如果沒有這些傻子,沒有這些笨蛋,你又哪來的安寧生活,哪來的國泰民安?這個世界啊,雖然聰明的人多固然好,但傻一點的人多一點,未必不是一種幸福。

畢竟這個世界,總要有人去多付出一點的。既然當初選擇穿上了這身軍裝,哪怕什麼都不能戴,也沒有任何人後悔,也沒有任何人退縮。

老舊營房的辦公室裏,張茂發少將看著手下的這幫悍將走向後山,眼睛有些發酸,視線有些模糊。他知道他們要去哪裏,知道那裏有什麼。事實上,十幾年前,他每次出任務的時候,也會像今天的吳明他們一樣,捎上幾瓶酒,帶上幾包煙去看望那些先他們而去的袍澤兄弟。如今這個“優良”的傳統,從他們這一代人傳給了下一代,他希望還能一代一代這樣的傳下去。

和平年代,遠不像人們看到的那樣和平。參軍報國,也遠比想象中的要殘酷。

但活著的,倒下的,不曾有人後悔;傷了的,殘了的,不曾有人報怨;進去的,出來的,更不曾有人退縮。

“寒風飄飄落葉,軍隊是一朵綠花,親愛的戰友你不要想家,不要想媽媽……”吳明輕輕的哼唱著這首軍營的民謠,一旁的幾人則默默的低頭走路。小虎牙的臉上沒有了往常的活潑、小結巴的嘴巴緊緊的閉著、壯漢的身軀挺的筆直、麻子從來都是卷的袖子也難得的整平了。

這是一片荒山一片野嶺,更是一座座墳塋一處處歸宿。

早去的老兵笑看著後來的新兵蛋子,活著的戰士則又想起了那一張張熟悉的臉龐。一座座墳墓連綿排列開來,數百座之多,整整齊齊,安安靜靜。仿佛他們不曾逝去,仿佛他們還在靜靜的等待檢閱,隨時準備再踏征程。

自然而然的,吳明走到了一個角落,一旁的壯漢熟練的掏出十幾次杯子,在每座墳前擺上;小虎牙麻利的拆開一包包煙,整把整把的點起,分開插在一旁;吳明的手一如往常的穩定,緩緩給杯子裏滿上。然後,五個大活人如釋重負一般的或坐或躺,呆呆的看著這些墳墓出神。

吳明想到了老班長,第一次來到這座軍營的時候,他已經是一級士官,剛拿到軍區綜合比武的第二名。然後進了院子就給老班長按在地上揍了整整十分鍾,吳明的嘴角不由彎起了一個弧度,他永遠記得那天的場景,揍人揍痛快了的那個老兵痞子,起身的時候還狠狠的“呸”了一口,然後不屑的說道:“媽的,還以為軍區比武的亞軍有多能奈,果然老二就是個鳥。帶這樣的兵,一隊的名聲都要毀在老子手裏了。”

小虎牙則想起了黑皮,無聲的咧嘴笑了笑。這狗日子的黑皮喲,真他娘的皮喲,一百五十裏強行軍,這狗日的居然偷偷給自己的水壺灌滿了酒。你能想象小虎牙急行軍中,大口喝水時的場景嗎?小虎牙嘴角的弧度咧的更大了,狗日的黑皮,老子那次真被你害慘了喲。

小結巴不由想起了盧盧,緊抿的嘴也是微微張開,他想說什麼,但終究想了想還是沒有說出來。隻是用手拍了拍身旁的那座墳,像是在抗議這家夥以前的行為實在有點過份。當初,盧盧對小結巴說,自己以前也是個結巴,不過用偏方給治好了。小結巴看著盧盧那真誠的眼神,看著那幫老兵認真的點頭,不由信已為真。想到這裏,他再也忍不住,當即罵出了聲來,“龜兒……子的,要老……子生吃牛蛙,牛蛙個川川喲,拿……剝了皮的癩蛤蟆給老子吃……,你娃兒的……良心不會痛喲。”

老班長死了,在金三角追剿圍殲一幫倒賣毒品的黑幫,本來已經任務完成,誰知道有個黑幫小嘍嘍中了槍沒死,等吳明背過身去的時候,舉槍扣下了扳機。反應速度驚人的老班長替吳明擋了一槍,臨死之前還罵罵咧咧“你這鳥兵,有個卵用,給你擋這種子彈,老子虧死了。”但吳明知道,如果再來一次的話,老班長依舊會這麼選擇。

黑皮也犧牲了,媚公河邊抓毒販,小虎牙受了傷,黑皮在背著他撤退的半路上踩了雷,將小結巴扔出數米之後,黑皮就這麼光榮了。臨走之前,這貨還大笑著喊道:“這下扯平了。”小虎的眼睛有些濕潤,黑皮先前救過他四次,早還清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