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015、天雷地火 造化遊戲(1 / 3)

元昊冷笑,刀鋒過處,屍橫四處,每一刀都精準地在咽喉部位留下了一道鮮豔的血痕。血從咽喉冒出來,那些契丹兵隻感到身體的餘溫瞬間轉化成死亡的冰冷,他們看到血滴在胸前暈染成梅花,暈染成雲朵,他們想用手扶住即將滾落的腦袋,但四肢已完全不受自己控製,腦袋哢擦咯嘣地就滾落,有些沒有滾落的,與脖子的筋肉扯在一起,很快,這些屍身全被雙方的兵馬踩得慘不忍睹。這,就是戰爭的殘酷,人的生命微若草芥。

元昊和他的敵人們當然不會思考這些問題,他們心裏想的隻有不停地殺戮,才能保全自己的性命,才能實現自己的抱負或野心。

月冷,月輪被鑲上了一彎血紅。

月下,殺聲震天,不知隱伏何處的孤狼也不敢作聲。

雙方砍殺的速度很快,矛攻盾,盾擋槍,刀劍相擊,鉞戟廝拚。

雙方群戰,各有章法,但真的肉搏時,章法戰陣早就被拋向九霄雲外了。

隻見一人,一刀斜插,一人肩肘中刀,握刀者拔刀,中刀者慘呼,又被另一人一刀奪命。又一人,拳打腳踢,呼喝不止,瞬間,他的咽喉就被劃了一刀口子,就再也呼喝不出了。

流水濤濤,風聲呼嘯。

天地悠悠,悲愴無極。

對於戰場的慘狀,還是唐代李遐叔《吊古戰場文》的描述最為怵目驚心:“浩浩乎,平沙無垠,夐不見人。河水縈帶,群山糾紛。黯兮慘悴,風悲日曛。蓬斷草枯,凜若霜晨。鳥飛不下,獸鋌亡群。亭長告餘曰:‘此古戰場也,常覆三軍。往往鬼哭,天陰則聞。’傷心哉!秦歟漢歟?將近代歟?”

戰爭帶給人的隻有苦難,可是,在人類數以千年的曆史上,戰爭卻避無可避。於是,他歎息著寫道:“蒼蒼蒸民,誰無父母?提攜捧負,畏其不壽。誰無兄弟?如足如手。誰無夫婦?如賓如友。生也何恩,殺之何咎?其存其沒,家莫聞知。人或有言,將信將疑。悁悁心目,寤寐見之。布奠傾觴,哭望天涯。天地為愁,草木淒悲。吊祭不至,精魂無依。必有凶年,人其流離。嗚呼噫嘻!時耶命耶?從古如斯!為之奈何?”

元昊借著月光,看清楚了那虯髯大漢,他認得此人就是契丹天下兵馬大元帥府中的猛將耶律高雄。

三年前,耶律高雄侵犯靈州,元昊將之擊退,耶律高雄便一直將元昊視為眼中釘肉中刺。梁王耶律隆慶意欲伏擊元昊,耶律高雄主動請纓,並立下了軍令狀,若不取下元昊的人頭,就把自己的頭盛在盤子裏,把腦髓掏空給梁王飲酒。

現在元昊所處的地形看似險要,實則安全。耶律高雄居於老龍潭旁邊的峽穀最高處,元昊和自己的兵馬始終在峽穀之外廝殺拚鬥,絕不靠近峽穀,如進入峽穀中,必遭殲滅。

毒箭能擋,巨石難防,在峽穀中落入敵人埋伏,敵人除了放箭,還有更能直接解決問題的方法,那就是直接用巨型石頭砸,縱有銅頭鐵臂,也會被砸成肉泥。

耶律高雄興奮地笑道:“元昊,快近前來,與我大戰三百回合!”

元昊策馬殺伐,回應道:“契丹野豬,殺你還用不著我來動手!”

耶律高雄手撫虯髯,道:“你現已窮途末路,要是跪下來求饒,叫我三聲耶律爺爺,爺爺還可饒你性命,帶你回上京在大元帥府打掃庭院。”

耶律高雄言語侮辱,元昊表現出了一個梟雄應有的氣度,邊殺邊道:“鹿死誰手,尚未可知,將軍得意忘形了吧!”

耶律高雄和周遭的士兵爆發出炸雷一般的狂笑,他們認為,元昊等人此時就像待宰的獵物,元昊故作豪語,未免可笑。

耶律高雄道:“元昊呀元昊,乳臭未幹,心還挺大,你們黨項人不過是我們契丹人的奴隸,是我們契丹人的狗,明白嗎?”笑聲再次響起。元昊聽耶律高雄侮辱黨項族,胸中騰起怒火,鞭子打了幾下,催馬向峽穀衝去。

耶律高雄以為激將得逞,笑得更加放肆。

元昊一路衝鋒,又是一路砍殺。

耶律高雄朗聲喝道:“不必抵抗,讓他衝過來!”

元昊的士兵紛紛叫喊,讓元昊不可造次,想到元昊即將被巨石砸成肉醬,士兵們也緊隨其後。

馬蹄聲踏著大地,一聲聲地回蕩著。

喊殺聲沒了,孤狼的長嚎也隨之而出了。

孤狼嘯月,倍增詭譎。狼嚎入耳,元昊不由想起了自己第一次與吐蕃人作戰,當時自己麵臨的也是吐蕃人的伏擊,在突破伏擊之前,也聽到過如此毛骨悚然的狼嚎。

有人看到了某個角落一點綠光撲閃而過,那是狼的眼睛。

耶律高雄心想自己要立軍功了,異常得意。元昊近前一步,他的笑聲就大一倍。他的肚子都已經笑疼了。他確實想笑,都說元昊英姿天縱威武不凡,如今看來也不過是個愣頭傻子。他臉上的笑都快僵硬了,眼淚都笑了出來。

元昊距離峽穀還有數步,峽穀上的枯枝仿佛在期盼著一個新的亡靈葬於樹下。

黃土上留下了長串的馬蹄印。

元昊身後的將帥士兵有的騎馬,有的步行,馬蹄印很快被雜亂所抹殺。

耶律高雄止住笑聲,冷冷地道:“準備好,看我手勢,推石頭。”明月高懸,降下銀霜,天地間隻聞得元昊的馬蹄聲和草木的窸窣聲。耶律高雄有點笑不出來了,他為元昊的氣勢所震懾,他想如果換了自己,自己敢像元昊一樣從容赴死嗎?但是,他想錯了,元昊不是來赴死的,元昊是來給他收屍的,而他當然不會相信,盡管他的心底生起一種莫名的不祥之感。

元昊的馬蹄落下,駐足在峽穀三步開外。

耶律高雄沒有說話,他回頭看了看身邊的士兵,士兵們不知何時已麵色慘白。他打了個手勢,卻沒有人理他。他又連打了數個手勢,還是沒有人理他。元昊則提起韁繩,慢悠悠地朝峽穀中走來。耶律高雄看向元昊,元昊笑著朝他努努嘴。

耶律高雄繼續打手勢,仍然沒有人理他。不祥的感覺更強烈,他一巴掌拍在身旁士兵的臉上,罵了句:“媽的,都不想活了嗎?”沒有人回答他,甚至被他打的人哼都沒有哼一聲。他一腳把一名士兵踹下峽穀,那士兵直挺挺地掉下去,連慘呼聲也沒有。士兵的屍體掉在元昊的馬蹄前,元昊笑出了聲,笑聲震蕩在峽穀。身後的契丹兵在他衝鋒之時已被消滅殆盡,耶律高雄不敢置信,但他不得不信。他親眼見到元昊縱馬上前,從黑暗中抄出一隊兵馬,隻消片刻,就殺光了契丹士兵,那是從旁側擊的張大牙與十八狼。

元昊抬起頭,揚了揚手,朝著耶律高雄喊道:“嘿!你、好、嗎?”

耶律高雄彎弓搭箭,發現怎麼也拉不開弓,怒火中燒之際,去推備好的巨石,卻發現一雙眼睛戲謔地盯著他。撲通聲起,身周的士兵全數倒地,壓得雜草枯枝劈啪作響。原來,是常廣德、杜康、徐宗敏率領著五十名士兵從後路掩殺而至。耶律高雄睜大眼睛,元昊冷冷地道:“你怎麼不動手了?”徐宗敏、常廣德、杜康已紛紛用刀劍架在了他的脖子上,將他押到峽穀之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