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半凡醒來的時候,自己已經回到了那個山洞裏頭。
身上濕透的衣裳已經被全部給換掉的了,一套略顯寬大的長衫鬆鬆垮垮地套在了自己身上。虞半凡對這長衫熟悉不已,熟悉至自己隻需要粗眼一瞧,便是明白了這是何人的衣裳。
這衣衫先前自己在上太白山的時候,師傅便是穿著的了。這一件長衫,師傅一穿就是七八年的光景,從來不曾見著他換下過。
自己也是好奇的緊,問過幾次師傅為何這長衫一直都是不曾瞧著他換過的。
彼時師傅不過輕笑不語,說著自己所有的長衫都是這般的款式樣子,並非是不曾換過的。先前自己還權當師傅同自己說了個玩笑話的,隻不過到了後來才是明白師傅那時候不曾同自己說笑。
師傅的衣櫃裏頭,所有的衣裳都是同一個款式顏色的,隻有這夏日冬日裏頭的稍稍有著些許的變化罷了。
後來自己也是在師傅的書信裏麵明白,師傅如此忠於這個款式樣子和顏色的原因,不過是因為師傅那早年逝去的妻子。
那些早些時候師傅同自己妻子所通的書信,都被師傅完整無缺地保存在了一梨花櫃子中。年幼的時候,虞半凡曾是不知事的,粗手粗腳地打翻了那個櫃子,結果裏頭的書信灑了一地。
虞半凡自然是懼怕不已的,連忙將這些書信都給撿了起來收拾妥當了,又是一一重新擺放回了這櫃子裏頭。
隻不過在這收拾回去的過程裏,虞半凡也是將這些書信給看了個大概的了。盡管年幼無知不知這男女情事的,可是這書信中字句纏綿,看的虞半凡麵紅耳赤,心髒都是要提到嗓子口的了。
那時候虞半凡方知,大抵男女情事,便是這書信中所寫的一般:妾身願與君逐月天涯,至死不休,畫骨不眠。
虞半凡不知曉師娘究竟是個如何的人物,長著如何的模樣,脾性又是如何的,又是因何而去世的呢。
師傅是這世間頂頂厲害的人物,是這世間唯一一個能夠做到起死回生的醫仙,如果師娘是害了病想來師傅也是能夠想了法子來治好的。可是倘若不是的話,這剩下的死法,終究都是不大好的。
譬如被殺,抑或者自殺呢。
虞半凡不敢多問,自己不過是這太白山上的一個弟子,哪裏有著這般的能耐去多過問一些師傅的私事的,隻得將自己的這點小心思給盡數按壓了下來,全部都給咽了回去,裝作了不曾知曉的模樣。
隻不過後來,倒是師傅主動地尋了她,師徒兩人一同對月飲酒,酒至興處,師傅便是提起了自己的妻子莫如凡。
師傅告知虞半凡,自己的妻子不過是個尋常的女子,乃是江南之人。自幼皆是同其他的女子並無二樣,習得琴棋書畫,尤其是這針線功夫極其好的。而師傅同師娘,也正是因為師娘手上的功夫而相識,最後相愛。
師傅提起師娘的時候,那張總是清冷的麵上終於是浮現了絲絲的笑意來,可是那笑意來的太過虛假了一些,強撐起來的那一堵牆,年幼的虞半凡不過是眨眼之間便是看穿了過來。
“師傅呀一定之前十分的喜歡師娘吧?師傅這麼好的人,倘若師娘還在世的話,定然是這世間最有福分的人了。”
十二歲的虞半凡,那雙眼眸中盡是鏗鏘有力的堅定之意,看的宇治微微一愣,旋即露出了一抹自嘲的笑意來,柔聲道,“是我沒有福分罷了。”
那時候的虞半凡並不明白師傅這一句什麼叫做是他沒有福分,直到現在,虞半凡都是不能夠明白清楚的。
若真真是說要沒福分的話,瞧著師傅這般模樣,想來也是十分地疼愛師娘的。師娘早早地便是去世了,也應當是師娘不曾有著這麼個福分享受師傅的疼愛才是。
彼時不曾弄清楚的事情,一直彌留至今,道不明也說不透。
虞半凡摸著自己身上的素白長衫,輕聲喊了聲,“師傅?”
哪怕這當初立下的誓言如何的殘酷,可是今日師傅若真是在此,虞半凡並不是願意去做一個逃兵,放著自己心心念念了幾年的恩師不去見上一麵的。
山洞裏頭空落落的,傳來的腳步聲極其的明顯,以至於虞半凡即使同他隔著些許的距離,也是能夠聽得清楚。
這腳步聲沉重卻又迅速,來者較重較高,可是身手卻是極其的敏捷靈活,根本不為自己的身材所束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