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君不說愛(1 / 3)

愛上一個人,就是一輩子的事。

我看見你的第一眼便知道這個道理啦!隻是我守著矜持與驕傲,一直不願承認罷了。

我初見你時,是你與姐姐的大婚之上。那時你穿著大紅的喜服,牽著姐姐的手,走在金碧堂皇的大殿之上,言笑晏晏,抖落了滿地芳華。

那時候我太小,被母親牽著,隱在眾人之中,小小的心扉滿是你笑意洋洋的臉,那般俊朗。每次入宮陪伴姐姐,我唯一的念想便是瞧見我那才氣冠絕的軒王姐夫。

於是,相思隻在,丁香枝上,豆蔻梢頭。

那年,姐姐病重,喚我前去陪伴左右。我一直在想,風逸軒,如果那年我沒有進宮,是不是便不會有那麼多艱苦?

七夕之夜,金陵城裏,流光溢彩,車如流水馬如龍。

車遲國王宮的河畔,傳來陣陣女子的笑聲,猶如鶯語。不覺引人前去一探究竟。

那時我不過是十四芳齡的女孩兒,也是活潑之極。鑽進人群,卻見河畔女子們正在丟巧針。丟巧針原是燕都七夕夜的節目,金陵城附庸風雅,早已成習。

便是以碗水暴日下,然後各自投小針浮之水麵,徐視水底日影。或散如花,動如雲,細如線,粗租如錐,因以卜女之巧婦女。

隻見眾妙目緊緊看著碗水,頃之,水膜生麵,繡針浮將上來,看水底針影。其影細如絲、直如軸蠟。這乃是拙征,並非巧像。眾女子笑將開去,那投針的女子臉色羞的紅透,掩麵離去。旁邊丫頭們呼著,“小姐你也去卜卜吧!”

我便拈起繡針上前投入水中,沉了片刻,徐徐浮了上來,漸漸成影,飄飄如鳥飛,漸又如火影焰焰。

眾人驚呼,從來不曾看見過這種影子,不知是巧是拙,紛紛亂語。

“狀如鳥飛,形若火焰,竟是鳳凰之影,是謂奇巧,怎得能落為拙物!”循聲望去,隻見一身勁衣的淩厲男子,執劍而立。碰上他探視的目光,不覺低眉。

我臉頰緋紅,眾人方醒。丫頭們恍然道,“是了,是了,小姐乃是當今皇後之嫡妹,又生的絕世姿容,他日也定當富貴榮華!”

我輕笑,心裏卻極是歡喜。

適逢煙花綻放,一如流星颯遝,回眸一刹那,但見他明眸相望,風流不假。

眾人散去,我也欲離去,隻見他緩緩走近,作揖輕聲道,“在下風逸軒,在此得遇姑娘,實乃三生有幸,未請教姑娘芳名?”

我微屈低首,含笑道,“奴家安姓,單名玖。”

“可是王後的妹妹”他見我點頭,朗朗笑道,“好名字!”

丫頭在一旁提醒,出門過久,喚我趕緊回去,我不欲多做久留,行禮拜別。

再回首,他竟已消失在行人中,不見蹤跡。

七夕後幾日,宮裏便來了消息,皇後久病不愈,召家屬前去省視。母親很是著急,攜我進宮探視。

方入碧落宮內,就見一八尺琉璃屏風,以紅白羅百匹,紮成月宮天河的形狀。

庭院的空地上,鑿金做成蓮花,高約六尺,飾以各種珍寶。真真如同一座月宮,天河橫亙於上,四麵懸著一色琉璃燈,照得內外通明。

我問領路的宮婢,答到竟是軒王在七夕夜親自為姐姐裝置的,良辰美景,想及自身,內心又是羨慕又是嫉妒。

正想著,便至姐姐的臥榻。卻瞧她消瘦之極,往昔若凝脂的肌膚也微顯蒼白,眉眼滿是疲憊,怏怏地半躺在床上。看到我們,泛出微笑招手讓我過去。

想起幼時姐姐待我種種,再瞧她如此倦容,心裏難過,不及禮節,直奔過去,握住她的手,伏在她身上嚶嚶哭起。

“玖兒,怎得這般無禮,”母親嗔道,複又行拜禮,“臣妾叩見軒王,軒王萬歲…叩見王後,王後萬福。”

軒王上前扶她起來,道,“嶽母免禮。”

我知一時衝動,正要起身相拜,姐姐卻拉住我的手,苦笑道,“玖兒免禮,母親,你愈是這般,女兒即使萬福,也是不快活的!”

軒王知她有所不悅,笑道,“本就想讓愛妻的家人相陪,好讓你早日痊愈,怎地更加傷心了?”他讓母親坐下,走近床榻,站在我身後,俯身對她輕聲道,“小妹念姐情深,讓她好好陪你,你且好好休息,休得再動氣了。”

我從未離他這般親近過,他說話的氣息都能撫過我的後頸,溫柔彌癢,我心跳的極快,又想他這般靠近,又想他快快離開。

“小妹就在宮裏住下,陪著王後直至痊愈,可好?”他眼神飄過,凝眸望我。

我回首恰碰見他春水般的眼瞳,竟是雙瞳,是純淨又是邪魅,生生將我沉溺。

臉頰飄過雙粉,低眉點頭。

他笑意洋洋,站直了身,含笑望著姐姐,再看姐姐,兩人相顧忘情,唇角浮上絲絲笑意。?

外麵的宮娥正唱著軒王為姐姐作的詞,正聽到:

玉樹後庭前,瑤草妝鏡邊。

去年花不老,今年月又圓。

莫教偏,和月和花,天教長少年。

相見歡 的分割線

入宮幾日,姐姐的病也有所好轉,神色好了很多,隻是夏日裏悶熱,容易發困,仍舊怏怏無力。

幾近夏末,金陵城裏最是炎熱燒人。所幸王宮中宮殿大都深深,有習習涼意。我倒偏愛這種感覺,躺在繡榻上睡將過去。

我夢見七夕夜上,我投的那個針影如鳥飛一鳴衝天,又似火焰灼灼,在琉璃燈影下流連,那個執劍男子又是誰?

忽然聽到珠鎖脆響,我隻道是侍婢,回頭望去,卻見他手拂珠簾,雙瞳裏滿滿漣瀲,明皇的錦衣刺眼。他見我醒了,遂拂開珠簾徑直走了進來。

微微有些尷尬,說道:“孤王本想看看小妹過得可好,不料驚動了小妹的好夢,真是抱歉之至!”

我連忙起來走下床向前施了一禮,斂聲說道:“不知軒王下光臨,請恕小妹未曾迎駕之罪。”我低眉,不敢抬頭,這還是第一次,我與他獨處吧!我見他久久不語。抬頭瞥他一眼,但見他望著我,那般如癡如醉。我忽覺身上一涼,才發現自己仍穿著隻一層薄紗的睡衣,耳根燒的火熱,急忙退到屏風後更衣。再出來,他正坐在桌旁,我複施禮坐下。

一時無話。我不敢望他,便笑著問道,“今日姐姐的身體可好?”

他收回目光,笑道,“已無大礙。”

又是無話,他神色有異,我心裏直打鼓,想起他的雙瞳,抬頭迎著他的目光,說道,“到今日妹妹才明白,軒王的眼睛和舜的竟是一模一樣的雙瞳。”

他低下頭,莞爾道, “孤王不欲像舜一樣能成一世聖君,倒想像他一般有一個讓人羨慕的幸福美滿的家庭。”

我疑惑,問,“軒王與姐姐琴瑟和諧,難道不美滿?那軒王以為,如何幸福美滿呢?”

他複站起身來,喜形於色,“他有恩愛的一後一妃,這一後一妃不但有傾國傾城之貌,而且都對他一往情深。王後叫娥皇,和你姐姐同名,王妃叫女英,是娥皇的胞妹。她們姐妹倆雙雙嫁給了舜帝,最後也在舜帝死後殉情。” 目光炯炯地望著我,道,“孤王不想做什麼聖君,隻想和大舜一樣有一雙美麗多情的後妃,此生足矣。”

我雖隻二八年華,正情竇初開,聽了他的話,已隱約聽懂他的弦外之音,心裏有是歡喜又是難過。一時不知如何應對,惶恐地低頭不語。

他似乎懊悔自己過於衝動,也不知如何是好,便借故告辭。

我望著他離去的身影,心馳神往。他那般恍然如風的男子,早在他與姐姐的大婚之日便住進我的心裏。我又怎麼能不高興!

日日侍奉姐姐,我也總是與他碰麵,臉慢笑盈盈,相看無限情。

直至一日,一個宮娥送來一封密信。他竟約我月夜到禦苑的紅羅小亭。

那時的我滿滿著激動,把信貼在懷裏翩翩起舞,轉啊轉,直到暈眩在地上,複又看了一遍信,竟然是真的,並非做夢。

三更之後,月光朦朧,萬籟俱寂,我輕出畫堂,按照送信宮人的指引慢慢向移風殿走去,隻是腳下的金縷鞋的響聲,卻叫心生害怕,我便脫下金縷鞋,提著鞋至紅羅小亭。

隻見亭上罩以紅羅,裝飾著玳瑁象牙,錦簇珠光,生輝煥彩。

紗帳中他的身影拂過,一出現便執定了我的手,將我擁在懷中。

我滿滿的深情,一如我幼時初見他的情懷,輕聲喚他,“軒王。”

他環抱著我,道,“叫我軒。”

花明月暗籠輕霧,今宵好向郎邊去。

劃襪步香階,手提金縷鞋。

畫堂南畔見,一向偎人顫。

奴為出來難,教郎恣意憐。

姐姐仍是知道了軒王與我的私情,她喚我過去陪她,命眾人退下,偌大的宮殿,安靜之極。她的臉色又複蒼白,滿是愁容,我瞧著她更加羸弱的病軀,想到背著生病的她與軒王相戀,暗暗愧疚於她,低眉不願瞧她。

她握著我的手,徐徐道,“阿玖你生得玉貌花容,恐也非落入庸俗人之手。我自知時日不多,你能得到他的寵幸也並非壞事。他日,我大限之後,他若立你為後,我安家還能撐得住!”我聽及此,淚花洶湧而出,又是感激,又是難過,又是悔恨,不知所言,她隻將我擁在懷裏,輕聲說,“我不怨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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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上數日,姐姐便撒手人寰。軒王悲痛欲絕,下旨從厚殯殮,附葬山陵,諡為昭惠皇後。

姐姐逝去,日日夜夜,終是我陪伴軒王,全心全意待他。

他寄情山水,不再問朝政,與我相知相守,吟詩作對,也樂得清閑。

我曾幾次暗示他立我為後,終於他答應,哪知偏遇皇太後病逝,按祖製,需守孝三年,休談立後。我也無法,他卻對我甚好。

北邊南詔國的王幾次招降,皆被軒王所拒。軒王知我極喜青碧,親自動手染絹帛,曬在苑內。此時他正接待南詔國來使,倒忘記收取絹帛,他怕露水染壞了色,命宮娥前來告知我,我也隻好前去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