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北深吸了口氣，接過陸以沫遞來的熱茶，心情沉重的望著枝葉在裏邊沉浮，道：“我的家，從那天起就被壓碎了，被“神聖不可侵犯”的家門榮譽，被“絕對正確”的家法家規；”
“我永遠都無法忘記我母親拎著行李箱，從庭院大門走出去時的那個眼神，這諾大輝煌、傳承了近千年的世族豪門，在她一個小女子的眼中，卻如螻蟻般渺小、如臭蟲般使人嫌惡。”
“後來，我就有四年多沒見過我母親了，也是因為那所謂的家規，不準“外人”來探視自己的兒子。”莫北恥笑幾聲，眼底充滿不屑，抿了口茶潤潤嗓子，才繼續道：“直到有一天，我大伯把我“拐”跑了。”
“他以帶我旅遊的名義，偷偷帶我去在韓國開了家導遊會所的母親，我這才知道，原來不是所有人都反對我媽的思想，大伯就很讚同她；”
“在那裏，我度過了最開心的一個月，因為周圍的每個人都笑得很真，盡管收入和在莫家比，是九牛一毛，可他們都為自己真正想做的事情而努力，去奮鬥，贏來的是貨真價實的成就感；”
“與此同時，在母親跟大伯的交流中，我還發現，除了毀了我的小家庭之外，這個冷血的大家庭，其實還有更深刻的讓我去討厭的理由——腐朽！”
“在這個所謂的豪門裏，不管我們有多好的項目、多先進的新理念、多高的誌向，通通都被阻絕在那蛛網般的條規與輩分關係下，我們就像沒有靈魂的行屍一樣，嚼著別人嚼過的饅頭、走著別人規劃好的路線，對早已經死了幾百年的祖宗朝頂膜拜、搖尾承歡。雖然表麵上看起來繁榮昌盛，但本質早已經腐朽，脆弱不堪……”
“確實如此。”陸以沫凝重的點頭道：“毀滅永遠誕生於安逸；”
“像華盛，霍沐擎把它打造的跟立交橋似的，各門各業，四通八達，雖然看起來犯了雜而無章的行商大忌，加重了運營負擔，可究其本質，都還是“投資”。這樣，他既能玩他最擅長的金融遊戲，又大幅度降低了遭遇致命危機的風險，並且能在第一時間捕捉到各行各業的新動向，反過來擴大他的投資思路。”
“而你們莫氏，雖然發展曆程比誰都悠久，可涉獵的行業，始終隻有最熟悉的那幾個。這樣一來，不僅遲早都會有被市場、政策，牽著鼻子走的風險，而且更重要的是——它遏殺了無數的可能性與希望，”
““新老交替”，換成“老老交替”還差不多，以傳承為榮的莫家，最後就隻剩下傳承了，根本就不存在“新”的說法，甚至不存在“個人”的說法；商界的曆史瞬息萬變，你們卻在時間海洋中原地砌山，按好的來說，可能永遠這麼砌下去，永遠高高在上；但若不好——要麼砌的速度趕不上時海漲潮的速度，被攆上、被淘汰；要麼一下子掉下來，摔得粉身碎骨！”
“額……”陸以沫尷尬的撓了撓頭：“我是不是太得意忘形了？”
莫北搖搖頭，毫不掩飾欣賞的看著她，蹙眉道：“你沒說錯，你說出了莫家必須破而新立的原因，而且事實上，風暴已經來臨了。”
“在美國政府第二次加征關稅後，莫家支柱產業之一——藥品出口，已經遭遇重創。原本可以出口轉內銷來降低損失，可十年前我提出的培養國內銷售網絡、收購藥企以獲得批準文號、與藥品上市許可的建議，被那些老人以“費財費力”、“有違家規”的理由，當場否決了，所以現在，成本上億的兩輪船藥品，要麼倒貼錢進入美國賠本銷售，要麼隻能爛在海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