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次醒來時，發現自己處在一個伸手不見五指的黑屋子裏，景帝竟然沒有下令殺了我，當真是令人意外。
肩上和膝上的依舊疼的厲害，渾身上下連動都動不了，隻能像個廢人一樣躺在地上，就這樣不知躺了多久，又迷迷糊糊地睡去，再醒來時，外麵仍舊是黑漆漆的一片，連一丁點星光都沒有。
嗓子很幹，腹中也空空，身上的傷痛到麻木到也不覺得什麼，這些天昏昏睡睡，不知道被關在這裏已有多久，還要關多久。若是景帝打算就此囚禁我，那當真還不如死了痛快。
我自嘲的笑了笑，睜大眼睛看著屋頂，其實根本什麼都看不到，在這暗夜裏，眼睛睜開還是閉上，並沒有什麼區別。我隻是不想再睡了。在醒來之前，我無比的想死，可是此刻我無比的想活著，起碼現在還不是應該死的時候。
我抬了抬腿，想試試看能不能從地上起來，好走到門口討兩碗水喝，最好再能有幾個饅頭，現在才知道饑餓遠比疼痛更難以忍受。
才剛試著慢慢往起站，腿彎著，腰也彎著，門突然被人從外推開，我嚇了一跳，又重新跌回地上，扯到了肩膀的傷口，疼的冷汗直冒。我抬頭，想看看那個罪魁禍首是誰，隻聽“噗”的一聲，黑登登的屋子被一束小火苗照亮，我揉了揉眼，才看清來人的臉。
“你這是……”，燕珣看見我以一種半跪不跪，似蹲不蹲詭異的姿勢出現在他麵前，微微吃了一驚。
得虧他手裏的火折子，我才看清這原來是一間舊的柴房，我順勢坐下，靠在身後的一大捆柴上，想笑，又笑不出來，心裏墜墜的，想哭，也哭不出來，低下頭裝作撣衣上的灰，好半天，才幹巴巴的道了一句：“有何貴幹。”
燕珣一直沉默著，聽我問，也沒有答話，他伸手重新把門掩上，走來過盤腿在我麵前坐下，從懷裏掏出一截蠟燭點上，打開食盒，把裏麵的幾碟小菜和糕點取出來，整整齊齊地擺在地上，最後從裏麵拿出一雙筷子來遞給我。
微暗的燭火下，我冷眼看著燕珣一係列的動作，我以為我會感激，但是沒有，心裏什麼都沒有，甚至連憤怒都沒有。
“折劍的手拿筷子豈不可惜了”，我看了看燕珣拿筷子的手，抬頭看著他笑道。
燕珣本就一直盯著我，聞言，深潭般的眸晃了晃，他見我不接，便將筷子放在碟子上，好一會兒，才開口道：“我知道你恨我。”
聲音沉沉，一如既往，卻多了些別樣的情緒在裏麵。
我扯了扯嘴角，道：“不敢。”
燕珣又道：“即使知道你會恨我，我還是會出手折斷你的劍。”
“那是當然”，我冷笑：“楚公主金枝玉葉，豈可受一點傷。”
燕珣又沉默了，他今晚看起來很不一樣，平靜的，淡然的，像窗外徐徐的夜風。
“你明知我不會傷她的，我隻是想讓她認輸。”我道。
“你為什麼非要她認輸不可？”燕珣問道。
“為什麼？”我看著燕珣的眼睛，輕輕笑了笑，道：“可能是因為邵易死了，她卻那樣快活，我不想她快活，我想讓她也痛，如果可以的話，我想讓她跟我一起去給邵易賠命。”
燕珣的眼睛慢慢暗了，身上的紫衣已完全融入黑暗裏，散發著一股濃重的黑，良久，他輕歎了一口氣，道：“她若痛，你也不會好過。”
我道：“求之不得。”
“你以為你這樣折磨自己便可向死去的人贖罪”，燕珣皺眉道，稍頓，又道：“你這麼做隻會讓那些死去的人更加不值得。”
“不值得倒是真的”，我低頭笑道：“贖罪卻是假，他們死了，我活著，活著的人向死去的人贖罪，怎麼聽都像假的。”
“你既知道，為何還要為難自己？”
耳邊傳來燕珣低而緩的聲音，我終於忍不住笑出了聲。
火苗晃了兩晃，燭火搖晃間，燕珣道：“你笑什麼？”
我道：“你估計不是想問我，為何要為難自己，是想問我，為何要為難別人吧。”
燕珣抬眉看向我的眼睛，發頂白玉冠在燭火照射下泛著瑩瑩的白光，趁著一雙眸如寒星點綴，他看著我，沉默良久，久到我以為他不會再說話，卻又冷不丁地聽他道：“蕭子澤，有沒有人說過你很不知好歹。”
“沒有”，我冷哼，肩上的傷又癢又疼，幹脆整個人靠在柴堆上，道：“該說的都說了，你還不走。”
“這些東西你當真不吃”， 燕珣道。
“不吃”，我冷哼一聲，閉上眼睛道。
靜了片刻，卻是什麼動靜都沒聽到，我好奇地睜開一隻眼，想看看燕珣到底走了沒走，嘴裏突然被塞入一塊桂花糕，香甜酥軟，我一喜，正打算吞下去，一抬眼卻看見燕珣正淡淡地盯著我，臉上又出現那種似笑非笑地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