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t“今兒是個好天氣！”唐多慈扶著含煙在院子裏坐著曬太陽。正是“燕草如碧絲，秦桑低綠枝”的明媚時節。
\t汴京城內的年輕人們都按捺不住自己的春情，從城內整齊的坊間，到一直通向京郊護城河的，楊花滿飛、子規啼血，翠綠豔紅繽紛交錯，不時有少年郎騎著駿馬從中奔馳，繞進那一重重的花紅柳翠中，隻為一窺香車內春遊淑女的半邊容顏。
\t笑笑帶著寬沿的幃帽，隨同母親去京郊的寺廟為久在官場卻遲遲不得提升的父親祈福。重重的輕紗柔柔地垂下，如清晨的薄霧，阻隔外界輕浮子的窺探，也阻隔了她的視線。攙扶母親，盯著腳尖前不過一尺左右的範圍緩緩前行。
\t焚香、膜拜、占卦，不向運勢平庸的母親竟抽中了一隻上上簽，坐在一旁陪同母親聽寺院中的和尚解讀卦文，心卻被外麵大好的春光吸引。輕輕撩開輕紗，隻見一群王公貴族模樣的人從側殿出來，其中的兩人好看的如女子故意喬裝而成似的，好奇地多看了幾眼，一道不溫不火又帶了幾分淩厲的視線同時也朝她看來——是那群人中走在最後麵的公子。
\t臉不由地滾燙，放下紗幔，低垂頭，心如擂鼓的亂跳。不過是一瞥，竟有失了魂的感覺。回頭看看母親，大約是得了好簽的原因，嘴角也矜持的翹起，掩不住內心的愉悅。
\t拉起她的手，母親道：“簽文上說，你的姻緣可助你爹的官運——等會回去，可要跟老爺好好說道說道，不要這樣快的答應了張家的婚事……”
\t本就不喜歡張家的公子，聽到母親這樣說，她的心也如這三月的陽光燦爛起來。本著女兒家特有的嬌羞，她道：“全憑母親做主……”再回頭，大殿外的人已經遠去，留下百年的古樹和青煙繚繞的香鼎。
\t不想父親不同意母親所說，一連幾日，不大的府邸裏到處都彌漫硝煙的味道。她依舊在閨閣裏，撚起翠綠的絲線穿進長長的繡花針，刺進大紅的錦緞裏。
\t“小姐的繡功比坊子裏的姑娘還好。”丫鬟從外麵端著青瓷碗進來，“廚房剛剛燉了銀耳蓮子羹，夫人讓我端來先給小姐嚐鮮。”
\t“放那裏吧。”未抬頭，針順著錦緞的紋理發出噝噝的聲音，鴛鴦的圖案也隱約窺見。指腹一陣痛，針尖已經入了血肉，拔出，血珠也跟著一同出來。丫鬟驚呼：“小姐——！鴛鴦錦……”
\t原來是血珠滴落在錦緞上。含住指頭，針重新穿過錦緞密密縫。
\t“小姐，鴛鴦錦沾了血不吉利，還是算了吧。”丫鬟小心的說道。
\t她蹙眉搖頭，翠綠的絲線上下翻飛——昨日父親喚她去書房，望著自己出落的越發美麗的女兒，他長歎道：“端繾，為父不想用你來交換官途。為父隻盼著你能嫁個如玉郎君，一生清泰平安。”
\t窗外春意盎然，庭院裏的爍爍其華的桃杏伸出牆外，引得蜜蜂蝴蝶縈繞。不知是誰家的少年郎們從那裏經過，吟唱或輕佻或纏綿的詞曲，引得何處女子笑罵不斷。
\t“誒喲，我的香囊！”一個織錦香囊越過牆頭落進庭院。裏麵上等沉香的香氣和著春日的花草香延伸進屋內。
\t“小姐你看！”丫鬟撿起地上的香囊。
\t牆外的笑聲更大了。另一個少年郎的聲音響起：“這家的小姐，可否把那個尋著你的美麗進去的香囊還給我？”
\t心莫名的被挑動，讓丫鬟扶住梯子爬上不高的牆，竟是那日在寺廟所見的少年公子，一雙黑色的眼睛沒有那日的犀利，隻有泉水的靈動在陽光下點點生輝，灼灼逼人。春水長袍，金墨腰帶，袖口密密卷著銀線挑繡的瑞草紋，更稱的他飄逸俊美，月下觀音。他淺淺一笑，仿佛他們已認識許久般，隻等這刻相逢。“美麗的姑娘，可否把你手中的香囊還我？”
\t麵頰滾燙有燒過的痕跡，她有些懊惱為何生得這樣俊逸的少年郎卻是那樣一副輕佻的模樣。微微咬住塗抹了胭脂的唇，將香囊賭氣似的扔進他懷裏，扶著梯子離去。牆外的少年們見此情景又是一陣笑，她隱約聽見有人喚他的名字，其中有一個李字，想來是一個皇親貴族家的公子。
\t她不知這日的再次相逢，竟使日後無端地生出分理不清的糾葛。
\t夜寒如霜露，凝結在花端的葉尖上，輕輕地顫抖，晶瑩的一滴落進腳下的泥土消失，淡淡的暗香從濃重如潑墨的夜色裏溢出，撩撥芳心。
\t伏在幾案上，右手藏在鼻尖下，沉香的沁人心脾的香抽成根根絲，密密的結成一張網籠罩。再看看銅鏡中的可人兒，翦水秋瞳顧盼流轉，分明已經動情。懶懶的豎起身子，打開香奩，食指蘸上豔色的胭脂點上菱形的唇，她想那到底是誰家的公子，不知道可否再次在桃杏芬芳的季節相遇。
\t細雨紛飛，轉眼梅雨已過，父親終於拗不過母親，回絕了張家的親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