淩晨五點,黑夜過去,黎明到來。
微帶著青色的晨光從地平線上攀爬而起,陽光從白色的紗製窗簾的縫隙裏透了進來,照亮了病房。
金東方眉宇微皺,緊了緊,酸澀的雙眸微微動了動,還沒有睜開眼睛,鼻端便嗅到了一股熟悉的香氣,昏沉的夢境似乎變得不再那麼可怕。
他慢慢地睜開眼睛,抬眸,是一張安靜的睡臉,安靜而美好的睡臉,就像是一個熟睡的孩子。
她那瓷器一般細致的容顏,纖細的靈秀側麵,給人的是脆弱的印象,微蹙的黛眉也給人一種纖柔的感覺,可是,她的小手卻是那樣有力。
她趴睡在病床的另外一側,還維持著昨夜的姿勢,雙手緊緊握著他媽媽的手,就像是多一個人的力量就多一分希望那般。
那一個瞬間,仿佛迷霧籠罩,除了她之外,他再看不見任何東西。
床頭邊,監控心跳指數的儀器上,曲線緩和,機器發出“嘀嘀”的聲響,顧儀容的狀況趨於平穩。
許是金東方的注視太過炙熱,淩彤萱從睡眠中也好像感覺到了,她咕噥一聲,迷迷糊糊地醒了過來,一睜開眼睛,果然瞥見金東方正凝眸望著自己,她驀然一怔,雙頰微粉。
“早安。”她輕聲說道,目光微閃。
金東方不自覺地勾了下唇角,向上的弧度,柔聲回道,“早安。”
新的一天,從他們互道早安說起,是個美好的開始。
這個時候,病房的門被人輕輕敲開,值早班的醫生帶著護士來查房,氣氛一下子緊張了起來。
淩彤萱站到一旁,看到金東方緊繃的側臉,那濃密的眉,高挺的鼻,完美的唇,無一不在張揚著高貴與優雅,可是,那像黑水晶一樣閃爍著的深邃雙眸微微斂著,低垂著的長長的睫毛也在輕輕顫動,原來,他也有害怕的時候。
她不由得心裏一緊。
醫生察看了顧儀容的狀況,表情有些凝重,“病人雖然已經脫離了危險期,但她的狀況真的已經不好了,大概中午的時候她會醒過來……我不建議病人化療或是放療了,餘下的日子,讓她開心一點,在身體條件允許的情況下,不住院也可以,想去哪裏就哪裏,想吃什麼就吃什麼……人到了這個階段,也就是如此了……”
淩彤萱的心猛地擰成一團,不忍似的閉上了眼睛,金東方眸底那濃得化不開的哀怨和一閃而過的淚光卻銘刻進了她的心底。
醫生和護士離開後,病房裏再度陷入了安靜,安靜得有些嚇人。
金東方挺拔的身軀忽然有些頹然,心裏的恨意,在這一刻,顯得那麼可悲、可笑。
淩彤萱站在一旁,不由得為他感到擔憂,默了默,才鼓足勇氣,側目望向了他,輕聲問道,“阿姨她……喜歡吃什麼?”
金東方微微蹙眉,像是沉思,想了好一會兒,才緩緩張唇,幽幽吐出三個字,“茶碗蒸。”
如果他沒有記錯的話,是這個。
記得他很小的時候,她就很愛吃這個。
可是,已經過了這麼多年了,當年家裏會做茶碗蒸的傭人早已經不在了。
淩彤萱抿了抿唇,心裏做了一個決定!
看了看時間,她抬眸對他說道,“我離開一下,十二點之前一定回來!”
說完,快步離開。
金東方錯楞的目光一直延伸到很遠。
計程車在清晨時分的道路上飛馳,還沒有到上班的早高峰,交通通暢,車輪滾滾,帶起一陣陣疾風。
“師傅,麻煩你再快一點好嗎?”淩彤萱向司機催促著說道。
“小姐,我已經很快了,油門都加了三次了!”司機鬱悶地說著,側目望了望淩彤萱,瞥見她臉色寫滿了焦急,她是一出醫院就打了他的車,想必是家人出了狀況,“小姐,你這麼著急去天陰橋路是有什麼事吧?”
“嗯,我想去那裏找人做茶碗蒸。”茶碗蒸來源於台北,後來在全國發展,但很快就被大市場淘汰,更不被現代的上海人所推崇,但是她相信在天陰橋路,一定不會失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