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海。
入了夜後,黑暗的天空猶如被打翻的墨汁,被一層濃得化不開的夜色緊緊地包圍,璀璨的霓虹取代了天邊隱隱的星光。
朵萊俱樂部,黃浦區內一間別有風情的消遣勝地,音箱裏流泄出慵懶的爵士樂,外燴人員忙碌地將一盤盤佳肴擺上桌,美味佳肴配合著酒香,其中更夾雜著嬉鬧的音浪。
就個人而言,朱凱文當然不喜歡這種犬馬聲色,然而商場上的應酬免不了這些,韓國嘉德公司的老板金在熙是個典型的韓國男人,酷愛飲酒,上海的酒與韓國的不同,金在熙與他的助理們愛不釋手。
朱凱文因為對某些酒類過敏,所以他在外麵喝酒時比較慎重,手裏的杯子輕輕端著,卻不怎麼喝,對麵是韓國客戶與陪酒的公關小姐打情罵俏,他隻是淡笑不語。
偷偷看了一下時間,差不多可以散場了。
韓國客戶顯然意猶未盡,陪同的公關小姐們自然更是賣力慫恿,他知道,因為她們推銷酒水都是賺提成的,所以喝過一輪後,又要了一輪,而這一次,金在熙別出心裁,點了雞尾酒。
雞尾酒喝是一方麵,調又是一方麵,所以朱凱文的助理在他的示意下,搖鈴叫了侍應生進來,要俱樂部的調酒師進來服務,當然,酬勞不會少。
不多時後,金牌包廂的門輕輕被人敲開,一道窈窕的身影借由不太明亮的燈光走進。
“打擾了,我是俱樂部09號調……”胡蝶正要自我介紹,在看到沙發上坐著的男人身影時,聲音驀然頓住。
朱凱文也倏地凝眸,怎麼是她?
胡蝶掛在嘴角邊的招牌笑容微微凝滯,心裏也一絲莫名的隱隱作痛,不過她很快就調整了心緒,別開眼睛,佯裝不認識他,徑自繼續說道,“我是俱樂部09號調酒師,我叫Lucy。”
她說著自己給自己臨時取的英文名,然後半跪在桌前,將托盤裏一幹調酒的用具擺好,動作幹淨利索,似乎這樣的工作做得很習慣。
她在做什麼?
朱凱文眉心緊皺,心裏萬分困惑,在船上的小酒吧裏,她做過兼職的調酒師,他以為那隻是玩票興致,是她用來打發無聊時間,又順便賺點小錢的,可是現在都回上海了,她堂堂一個金氏財務部的資深職員,怎麼會在這種地方繼續做這種工作?
他不是第一次見她調酒了,跟以前一樣,她的動作流暢,無懈可擊,先是做了一個簡單的,拋擲酒瓶一周半,倒酒,卡酒,回瓶,然後又做了一組難度稍大的,直立起瓶手背立,拖瓶60秒,兩周撤瓶,引得滿堂喝彩,韓國客戶看得眼睛都直了。
氣氛驟然灼灼生輝起來,調酒界盛傳著這樣一句話:好的調酒師既會調酒又會調情,而她顯然將這句話發揮得淋漓盡致,這世上有沒有人天生就長著一張狐狸精的臉蛋、魔鬼般的身材?答案是有,看胡蝶就知道。
她今晚穿著俱樂部內統一的服裝,白色的襯衫,紅色的馬甲,下麵是及膝的布裙,看起來中規中矩,含蓄而內斂,但是不知道為什麼,她硬是可以將衣服穿出不同的效果,襯衫領口的扣子微微鬆開兩顆,不算露,但卻足夠勾人視線,白皙的頸項隻肖看上一眼,就會讓男人著迷,那張嬌媚妖嬈的臉蛋,更是禍害人心,紅唇不點而朱,嘴角邊一抹清淺的弧度,似笑非笑,卻像是隨時在邀人親吻一般,嘉德公司的幾個男人全都看癡了,蠢蠢欲動。
金在熙慷慨地賞了小費,胡蝶伸手去接,他卻借著酒勁,摸上了她,意圖不軌。
朱凱文的眼眸倏地一緊。
然而麵對這種被調戲的狀況,胡蝶卻一點也不生氣,她鎮定自若地將小費收起,衝著韓國客戶嫵媚一笑,“謝謝!”
她柔軟的語調讓朱凱文微微一愣,韓語?
金在熙也是一怔,隨即醉熏的臉上露出驚喜,哈哈大笑,“你會說我們大韓民國的語言?”
胡蝶但笑不語,事實上她也隻會說那一句而已,為了刻意討好他才說的。
“來來來,陪我聊聊天!”金在熙伸手去摟她的肩膀。
胡蝶小費已經拿到手了,所以直接拒絕,身體微微往後一閃,退到了安全的角落,而她的這一舉動引來了韓國客戶的不滿,金在熙趁著醉意耍起無賴,胡蝶不想惹是生非,所以打算陪一杯酒道歉。
“先生,我敬您一杯。”她故意拋出一個媚眼,安撫著韓國客戶的情緒。
“那小姐要幹了才行啊!”金在熙醉醺醺的,提出霸道的要求。
“好啊。”胡蝶心裏怒火中燒,但臉上還是維持著笑容,垂放在桌下的左手微微捏緊。
朱凱文捕捉到了她的小動作,立即想要出聲阻止她,可是她扭頭瞪了他一眼,示意他不要多管閑事,然後拿起一杯酒,朝著韓國客戶一敬,仰頭灌下。
她喝的那一杯,叫做波旁可樂,威士忌30毫升,可樂八分滿,檸檬一片作飾品,烈度2點5,其實並不是很嗆,但是她故意裝作辣到了,捂著嘴猛咳,那纖弱沒用的樣子讓金在熙大笑起來,要知道在韓國,每個女人都是會喝酒的,幾名韓國男人也全都跟著大笑。
胡蝶低著頭,嘴角邊一抹狡黠的笑容,她迅速起身,仍裝作咳嗽的樣子,飛逃出了包廂。
“你沒事吧?”身後忽然一道低沉的男聲。
她一驚,朱凱文?
不,不可能,她一定是聽錯了!
繼續快步往前走。
“胡蝶,你、給、我、站、住!”一字一句,從齒縫中迸落。
胡蝶驚駭地僵在原地,心髒鼓動著不正常的旋律,思緒糾結成一團。
呃,真的是他?怎麼會是他?怎麼可能是他?他想幹嘛?
轉過身,她一臉驚詫,朱凱文微微凝眸,瞧見她並沒有什麼不妥的樣子,麵色忽然一沉,她根本是裝的,而他竟然相信了,還像個傻瓜似的追了出來!
胡蝶覷了一眼麵色不善的男人,一向聰明的腦袋竟忽然有些混沌,他在氣什麼?
那天在香港機場,他們可以說是不歡而散,沒有想到他們這麼快就又見麵了,而且還是在這種情形下。
她不知道該說什麼,顫抖的唇瓣吐不出任何話語。
“你覺得把每個男人都耍得團團轉很好玩嗎?”朱凱文咬牙切齒地問,眼中怒氣騰騰,“我給你錢你不要,非要來這種地方,我看你不是缺錢,而是喜歡享受被男人愛慕的感覺吧?”
尖銳的指責刺入耳膜,心尖兒卻跟著一顫,胡蝶微微咬唇,揚高聲調,惱火地說道,“是啊,我就是喜歡這種感覺,我就是喜歡被男人調戲,我覺得這樣賺錢有樂趣,再說我為什麼要平白無故要朱總的錢,你是我的誰?”
“你……”朱凱文驀地一悶,理屈詞窮,隻好死死瞪視著她。
兩人四目相對,誰也不肯示弱,心頭霎時都竄過一波波強烈震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