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年正月十五,河南省湯陰縣馬家村。
村長李雲龍一大早就起來點著了一串一千響的大紅鞭炮,不一會,各家各戶都稀稀落落的響起了鞭炮聲。李雲龍滿意地半眯著眼睛,站在自家的院子裏衝大紅磚蓋就的正屋放開嗓門吼道:“娃他娘,把娃都喚起來了。今兒個正月十五,咱們耍花燈去咯!”說完,在凍得硬硬的地上跺了跺腳,緊一緊身上的新棉衣徑直走出院子,朝村西頭的剩娃家走去。天刮著不大不小的寒風,還好,雪早已停了。
剩娃原本是個外鄉人,他的原名誰也不知道。九年前,當時的李雲龍還隻是個村裏的會計,在去縣裏開完會登著自行車返回離縣城三十多裏地的馬家村路上,他看見路邊睡臥著一個青年。正是火熱的三伏天,這個青年卻穿著厚厚的秋裝,渾身酒氣。出於一時的惻隱之心,他把昏迷中的青年扶上車後坐,一路推著帶回了家。
九年過去了,剩娃已經算在這裏安家落戶,大家也幾乎已經忘記他最初的來曆。而剩娃除了喪失記憶以外,對所有活,隻要叫到他,都是任勞任怨從不二話,博得了廣大村民幹部的共同認可和喜愛。隻有一點——喝酒!不知為什麼,剩娃嗜酒如命,寧可三日無米,不可一日無酒。可以說是有酒要喝,沒有酒創造酒也要喝。
而且不論多少與好劣,始終貫徹兩個“絕對”方針:絕對不剩,絕對喝醉。好在剩娃力氣奇大,又能吃苦耐勞,不管多髒多累的活都能圓滿完成,且不記報酬——有酒就行。加上每次喝醉了他隻是倒頭便睡,不哭不鬧。其“酒品”之好,令人“肅然起敬”。所以這唯一的缺點也就被廣大幹部群眾忽略不記了。時間長了反而覺得這娃還滿憨直可愛的。
李雲龍頂著寒風來到磚窯前,掀起皮簾推開窯門,寒風立刻卷入窯洞,滿屋熟悉的酒味兒撲麵而來。
“剩娃,剩娃!”李雲龍叫了兩聲,爐火早已熄滅的炕上,高聳的被褥一動不動,沉寂得象塊石頭。李雲龍嘿了一聲,走上前去伸手就欲來掀開被子,被子裏立刻有人說:“別掀,別掀,這就起來!”接著,被子動了幾下,從裏麵伸出一個頭發蓬鬆,睡眼稀鬆的頭來。
李雲龍見慣不驚地嘿嘿一笑,這才回身呀地一聲把木門關上。走到炕前把一把破椅子上亂七八糟的衣服扔到床上,自己在椅子上坐了下來。從上衣口袋裏掏出香煙點著了,美美吸了幾口,看著慢條斯理穿衣服的剩娃說:“娃呀,你到這兒也已經整整九年了吧?”
剩娃正在極力往上套褲子的手一頓,長而雜亂的頭發下一雙眼睛看著他楞楞的“啊!”了一聲。
李雲龍彈了彈煙灰說:“你也是三十來歲的人了,就沒想過要娶個媳婦好好過日子嗎?”
剩娃低下頭,繼續穿褲子的偉大作業,沒有吭聲。
李雲龍重重歎了口氣,“你現在還是一點想不起以前的事情嗎?”
剩娃穿好了褲子,繼續著穿鞋,聽著他的話,隻搖了搖頭。
李雲龍端詳了他一會,心裏暗自歎息,這麼濃眉大眼個好娃雜就成了這樣!伸手安慰地拍拍他的肩,“沒啥,今兒個是大年十五,上午咱爺倆上城裏轉轉,順便去嶽王廟拜拜。晚上耍花燈舞龍,你仍然拿龍尾。”
剩娃哦了一聲,穿戴完畢,站了起來。雖然隻是普通的舊布衣,卻透出一股沉穩的氣勢。
到了縣城,李雲龍拉起剩娃便走。剩娃剛在路上的驢車上迷糊一會就被叫起來,現在還不大清醒,便由他拽著一路行去。直到李雲龍在他腦袋上拍了一巴掌,剩娃才一激靈回過神來,仔細一看,眼前人山人海,熱鬧非凡,原來是到了縣城裏唯一的電影院來了。他愣愣地打量著眼前這座陳舊的電影院,問:“叔,咱們來這兒幹啥?”
李雲龍大嘴一裂,笑道:“剛才在車上聽他們說,今天正好放《終極審判》,你知道你叔不喝酒不抽……恩,煙也抽得少,就喜歡看個新鮮電影。嘿嘿,今天正好趕上。
”說著掏出錢往他手裏一塞,不由分說地把他朝人群裏塞,“去去去,趕緊買兩張票去!”
剩娃好不容易從他手裏掙紮了出來,說:“叔你推我幹嘛啊?”
李雲龍眼一瞪,“買票啊,叔我請你看電影你還不樂意了?”
剩娃往他指著他身後說:“售票亭在那邊……”
“呃……”
當剩娃好不容易殺進重圍,再用嘴叼著兩張電影票殺出來的時候,李雲龍正舒適的坐在街對麵的小攤上嚼著油條喝著呼啦湯。看見他大汗淋漓地擠出來,忙向他揮手致意。剩娃走過去坐下,李雲龍一邊招呼老板再來幾根油條一碗呼啦湯,一邊伸手從他嘴上把票奪過去仔細觀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