亭台樓閣間的花樹都結出了花骨朵,參差錯落間一道青色的影子從亭榭出來登上小橋,那道瘦弱得側影映在湖中,引得湖裏的錦鯉爭相過來啄食不知名的影子,柳樹的枝條偶爾蕩過這身影,卻仿佛觸及不到。
鶴連睿靜靜得跟著這身影走了許久,從內務府出來,一直到這裏。他想看看,她的目標究竟在何處。
終於,她在一棟二層的閣樓前停下來,抬頭仰望著,青絲落在身後,係著的發帶稍稍向下一滑,頭發鬆散了一些。鶴連睿忽然產生了種怪異的衝動,他嫉妒她的肩,嫉妒周圍的花樹,甚至嫉妒她絲綢的衣裳。
閣樓的牌匾已經凋落了,原本金粉塗過的字麵磨掉許多,顯得有些破敗,然而“玉堂”二字,依舊熠熠生輝,仿佛當日的輝煌還在,那個於高台之上,因一舞而獲得無限榮寵的女子仍舊巧笑倩兮,顧盼神采。
她心中微微一歎,推開門,裏麵一切如前,窗明幾淨,與外麵仿佛隔開了兩個世界。鶴連睿的目光隨著她的腳步進去,心口微微一疼,這傻女人,是嫉妒了,傷心了,還是對他徹底失望?
看來,他一直把這裏收拾的很幹淨,隻是玉堂早在十幾年前就破敗了,為何沒有修繕,她並不完全能夠猜透,隻想也許,他更喜歡它本來的麵目。
玉堂,鶴連睿生母雲婕妤所住之地,北朝先皇親賜。她記得慕容婕妤是這樣講的,她說,雲婕妤是個美麗得有些妖豔的女子,入宮時隻是舞姬,卻因先皇壽誕一舞而深得寵愛,一年之內,先皇從未去過別的女子的宮殿。
那時,人人都說先皇是被女色所迷惑。然而不久之後,雲婕妤卻因“驕橫跋扈、牝雞司晨”而被陛下驟然冷落,這一冷,便是十年,雲婕妤死後,隻有一個願望,那就是,不與先皇葬在一起。
佳人想,也許她對先皇,已經徹底失望了吧。她在查賬的時候,發現了一筆特殊的支出,年年都在某個特定的日子,仿佛是內務府早就準備好的,名義是陛下祭拜女媧廟,可這個名義似乎太模糊了。
她不會傻到去問別人,隻好自己捉摸,似乎記起是慕容婕妤說,雲婕妤的生辰就在初春的那一天,無論雲婕妤如何不受寵,可每年的生辰,陛下必去會去玉堂,這也是一年之中,雲婕妤唯一見到陛下的機會。
想一個男子,能令女子幹涉朝政,能記住這女子的生日,怎麼會不愛她?可愛,為何卻讓她失望?
她也許也會有那麼一天的,如今後宮朝上,人人都知道她代管內務府。牝雞司晨、驕橫跋扈等等罪名,也如當初雲婕妤所承受的那般壓下來,她真的很想知道,她怎麼能夠全身而退,因為她,似乎已經沒有回頭的路。
“林花謝了春紅,太匆匆,無奈找來寒雨晚來風。胭脂淚,相醉留,幾時重,自是人生長恨水長東。於乙卯年春。”佳人抬頭望著那畫中的女子,這該就是雲婕妤了,這首相見歡,提在她宛若盛淚的眼眸中,確實生動,也確實,令人心疼。
“無奈,朝來寒雨,晚來風。”她默默的念了一句,淚落如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