宣政殿,寂靜得壓抑,鶴連昭咽了咽唾沫,潤一潤早已幹澀的嗓子,極力勸說自己,那是理所應當的事情。
“父皇。”
絲絲的沙啞,如夾雜著蛇吐信子,連他自己都愣了一愣,繼而竟然再也發不出聲音,話憋在嗓門裏,幾乎嘔吐出來。
鶴連睿抬了抬眼皮,目光不移得凝視著他這個兒子。
他是他的長子,素來都以醇厚樸實的形象麵對他和兄弟姐妹們,在他兒時他也曾給過他別的孩子沒有的寵愛,心思縝密、善於權謀這一點,卻非出自他。佳人最欣賞他,莫過於沉穩持重,然自登太子位之後,他越來越無法冷靜了。
“父皇,北國唯有徐姑娘,父皇唯有佳人,方能穩固江山,百年流長。”
斟酌再三,鶴連昭再在心裏把這句話過了一次又一次,似乎並沒有任何不妥。然而睨到鶴連睿的目光,仍是心驚膽戰。
“北國江山,居然要靠一個女子了。”鶴連睿冷哼一聲,緩緩從棋盤上抬起頭,將白子一一收了。“那麼,朕立佳人做太子便是,何必大費周章?”目光落在鶴連昭身上,壓迫著他無法抬頭。
鶴連昭隻覺身上黏黏的難忍,卻冰冷。他雙手裏已經被汗水濕透,太子之位,他曉得鶴連睿的意思。佳人,太子,他選擇了前者,他的女人,就算死,也不能屬於他。可是,他又為何舍得讓給那個摩台康!憑什麼,憑什麼!然而,他確實太著急了,原來即使有慕容大人的支持,他也未必能坐穩皇位。
“對禁軍改革的事,你如何看?”
棋盤上的白子已經空了,隻剩下黑子占著半壁江山,鶴連昭抬眼瞟著那個棋盤,砰砰的,他幾乎可以聽到自己的心跳。禁軍改革,父皇觸動北國貴族的第一步。他心有些沉,有些痛,愧疚湧上來。
這一切,父皇都是為了給他留一個穩固的江山。在他生命最後的時刻,他護住的隻有兩個人,他的兒子,他的女人。而他,居然想盡辦法得企圖奪走他小心翼翼嗬護的女人,是不是,他真的很混蛋?
朝堂上,慕容大人就是以這樣的目光盯著他,穿透他的心,把他的卑劣全部挖出來,而此時,父皇也這麼看他嗎?
腿一軟,鶴連昭噗通跪下了。在這個男人麵前,他沒有權利站著,沒有!
“父皇,兒臣認為,改革迫在眉睫,必須盡快施行。請父皇將此事交給兒臣,兒臣,定不辱使命。”
他每一句話,都仿佛耗盡了渾身力氣,說完時,他竟已經無力再等待後果,迫不及待得想要離開,想要躲開,不要再受這份良心的煎熬和折磨。可是不行,他隻能用冰涼的地,告訴自己冷靜,再冷靜。
“不必了。昭兒,你下去吧,好好休養幾日,什麼時候身體好些,再來。”
鶴連睿揮了揮手,似是已經十分疲憊。鶴連昭張著口,竟仍舊不能說話,隻得拜下去,顫顫巍巍站起身,盡量穩住腳步,如同剛剛被救上的溺水者般無神得走向門口。父皇,是在給他教訓,還是給他,警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