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曉彬道，“麻煩你們把他叫起來，就說方曉彬來了。”
年輕的服務員上樓，很快穿著舊皮夾克、頭發亂得像鳥窩的中年男子，慢悠悠地走來。在方曉彬的印象中，左長江穿著整齊，精神抖擻，如今真是判若兩人。
方曉彬站起來，迎過去握著左長江的手道，“左老板，還記得我不？”
方曉彬以前來這裏時，都是書記鄉長陪同，雖然隻來過兩三次，但印象深刻，嘴裏不鹹不淡道，“方局長，當然認得。”
“我今天偶然經過這裏，看到你拉起了橫幅，到底怎麼回事？”
方曉彬說完，從旁邊桌子拉了個凳子過來，安排在自己左側，於劍兵就退了退，空出一個座位出來。
左長江也不謙讓，一屁股坐下，滿腹牢騷地道，“肥水鄉政府長期在我這裏吃飯，都是打白條，欠60多萬了。他們不還，我隻有拉橫幅了。”
方曉彬有點吃驚，“60多萬，可不是個小數目喲！”
“是啊，吃了6年。欠下的這麼多。中央出了八項規定後，還不是一樣的吃喝。吃完了說過段時間結，過段時間結，時間一長，誰還管啊？”
旁邊於劍兵道，“我記得李遠橋應該是三年前來的，朱利民前年調來的。”
左長江道，“我不管哪個是書記、哪個是鄉長，反正這帳是記在鄉政府名下的，我隻有找鄉政府要錢。”
方曉彬道，“他們怎麼說？”
“還能怎麼說，都推得幹幹淨淨。說大多數款項，都不是他們這屆欠下的，冤有頭債有主，該找誰要找誰要去。”左長江無奈地說，“我們這可是小本經營，我都還欠著幾十萬的債。債主經常打電話來找我催債，你說我不要債，怎麼辦？”
鄧東強暗道：鄉鎮幹部“吃喝白條”，由來已久。自己還記得以前段寧在聊天時，段寧在酒桌上，還說過這樣一首民謠，革命的小酒天天醉，喝壞了黨風喝壞了胃。喝得單位沒經費，喝得老婆背靠背。中央和各級地方黨委政府，也出台了不少規章製度，禁止公款大吃大喝，但是效果並不明顯。
而做為主要在鄉鎮生存的餐館，又離不開地方黨政幹部的吃喝。如果離開了，生意肯定要差不少。但是如果不離開，又要承擔起“打白條”的巨大風險。
這時向國華已經點好了菜，將菜單交給服務員。服務員道，“上菜有點慢，你們可能得多等一會兒。”
左長江補充道，“本來有三個廚師。現在欠款，工資都發不出來，另外兩個廚師走了，隻有一個廚師。如果一個月以內，要不回欠款，我這餐館就要關門，他們都要走。”左長江的話裏充滿了心酸與無奈。
方曉彬道，“你放心，今天我吃多少，就付多少的帳。”
左長江道，“方局長，你今天來了，我就說說肺腑之言。十幾年前我也是鄉幹部，那個時候，上級檢查要吃、同級來調研要吃、開會要吃、辦活動更要吃，一周七天，幾乎每天都要陪同吃喝，有時候一頓飯還要趕兩三個場子。我當時就覺得餐館生意很好，我何必還守著鄉鎮裏麵的死工資吃飯。那時我就開了這家餐館，我當時還想著，要是在鄉鎮裏麵生做大了，就天縣城裏麵去開館子。沒想到現在，我連這裏也快守不住了。”\t說到這裏，左長江眼睛裏滿含淚水，“方局長，你說我應該怎麼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