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黑得伸手不見五指，卻並不靜謐，牆外有人聲喁喁。
馬駔儈頂著一頭包紮緊實的布帶，艱難彎腰撿起了泥地上火苗殘喘的木棍。俯身瞬間牽動傷口，疼得頭暈目眩。
暗嘶口涼氣，罵咧兩句，小心將火把舉在手裏，沿著牆根兒朝下一處走去。
夜色寒涼，他不由得抬頭看了眼青白的冷月，當下隻覺腹如火燒，更是饑餓難耐。
走得約莫半刻便見夜色中有一矮胖身影如柱，正朝他揮手。
二人走得近些，他便恍然發現過了這些時日郝慶堂雙頰竟是清瘦不少。
尚來不及開口，肚中的咕嚕聲便先替他打了招呼。
郝慶堂同樣手中舉著幾支火星殘存的木棍，有氣無力扯出個氣虧血損的笑來：“做甚這般熱情與我招呼？”
馬駔儈頂著頭疼被他逗得一樂，笑臉剛扯出來便疼得腦仁直抽，當下用另一隻手扶額：“莫要逗弄，且留著力氣幹活兒。”
二人未再多言，一胖一瘦的身影極有默契，同行至不遠處人高的大缸旁，將手中的幾支火把甩了進去，有火星湮滅的噗呲聲輕微作響。
馬駔儈頓了頓，有氣無力靠在缸上：“今朝且是歲暮了罷？”
郝慶堂有些心疼的摸著臉頰，竟怎的好似能摸到骨頭，擔憂點頭：“確然。”
今夜便是大年夜了，二人不由抬頭望月，好生別致的年節。
府中被圍多日，到得今夜怕是連昨日的稀粥都喝不上了。
不期然，遠處一陣巨響乍起，二人對視一眼，當下便拔腳狂奔。
府門前，莊內的男丁仆婦們慌亂的推抵著雜亂的木桌石凳等堵在紅漆木門後的物什，身子被門外一波波的撞動頂得如浪花翻湧。
眾人驚慌失措。
雲赤被站在一旁的奶母用錦被裹了摟在懷裏，巨響來得突然，當下便嚇得大哭。
奈何奶母這幾日奶水不足，哭聲也是中氣不足。
馬駔儈二人將將趕到時，便見連奶母也加入了抵門眾人中去了。
尚來不及應對，電光火石間，轟的一聲，莊外眾人將府門撞了開來。
一群人氣勢洶洶舉著火把明晃晃闖入。
乍然的火光照得府內虛軟的眾人臉色蒼白。
郝慶堂逆著明黃火光瞧著領頭顴骨高聳之人不由氣怒：“好你個王山，強闖民宅，道是這汲郡府衙於你形同虛設嗎？”
王山劃動火把，朝聲音來處照去，見得消瘦不少的郝慶堂，不由哈哈一笑，也不多言，朝身後眾人揮了揮手：“且來，將這些人給我綁了。”
馬駔儈不住掙紮：“你們就不懼我等事後告官？”
王山身旁的周鴻樂了：“我們便是要抓爾等見官。無有地契，強占私地，若我等不允，今日便是拆了這莊子也屬該當。”
來人眾多，不消片刻便將莊內之人捆了個結實。
王山咧嘴大笑，望著被麻繩連成一串灰頭土臉的眾人：“且走，且走，將這群人扭送官衙。”
眾家仆拉扯著繩子，有說有笑，嘻嘻哈哈，不時有那好色之徒伸手摸兩把被麻繩捆著不住落淚的婢女一把，滿手香滑。
怒罵哭號一時響徹，眾人被拖拽著，踉蹌跨過門檻，出了黑煙山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