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子裏。
他從櫃子上取下母親結婚時留下來的鐵絲框鏡,翻來覆去地照著自己。
他看著鏡子裏黝黑瘦削的人,似乎跟其他的小孩的模樣無異,他有鼻子、有耳朵、有眼睛、有眉毛、有嘴巴,但凡人有的五官他都有。
他認真檢查後,心想這一點也沒錯。
不過,他又愣了一小會,莫名其妙地用手摸了摸自己的耳輪,感覺軟耙耙的。於是又使勁捏了捏,也感到一陣奇怪的酸疼。
接著,未羊又細心打量自己的嘴巴來。
他大張開嘴,故意把舌頭饒了兩圈,然後,又長長地吐出來。
他對著鏡子又是齜牙,又是咧嘴,還憋足了勁,對鏡子無緣無故地‘嗷’了一聲,調子拉得怪異的長,還不忘對鏡子做個鬼臉。
最後,眉頭一皺,把鏡子往炕上一撂,又心事重重地跑出院子裏去了。
還以為未羊這一來有了什麼新的發現,或,接下裏即將馬不停蹄地忙什麼,忙得不可開交。
卻沒想到,未羊端著他的小馬登,重新又來到大門口處,挨著門縫處放下來,落了座。
的確,有時他所做的事看起來就是那麼的荒誕不經,那麼的不合邏輯,包括他母親也難以從中順出思路來,因此隻當他自得其樂就是了。
那麼,照現在的情況看,未羊似乎在接下去的整個下午,都會坐在他的小馬凳上度過了。
如何度過是一回事,他等待那個友好的小男孩的出現才卻是重要的。
對未羊來說,無論等多久他都樂意。
現在他已做好了長久等待的打算,他心裏清楚,那個小男孩一定會突然地出現在他的視野裏,因為他們很要好,玩得來,而且,彼此間已經成為默許的好朋友了,就是從交換禮物的一刻開始的。
未羊一麵‘嗷嗷’地叫喚,一麵把眼睛扒到門縫裏窺望,不定時的。
可是,一連看了好幾次,巷子裏都空空的,沒有一個人。
這期間,他又開始無聊地玩弄起自己的耳朵來。
他用手輕揉輕搓耳輪,用小指頭伸進耳洞裏去試探深淺。
他知道嘴巴是用來吃飯的,牙齒是用來咀嚼的。
可是,耳朵是用來幹什麼的呢?
當然,有時他也懷疑自己的眼睛。
他不免暗自發問:兩個圓圓的,黑黑的像小男孩的黑色玻璃球一樣的東西,長在頭上究竟是用來幹什麼的呢?
當他試著把眼睛這扇窗戶關閉上時,他發現,周圍的一切幾乎和黑夜就沒有任何區別了,而且,安靜的就像停止了呼吸。
等他把窗子一點一點打開,然後,周圍的一切似乎就又活了、亮了。
於是,他大概地知道了眼睛的用處。
他也曉得鼻子可以分辨到不同的氣味。
他以前就曾做過類似的實驗。
比如,他像往常一樣站著,定定地,什麼也不做,就能感覺到園子裏的泥土味兒,向日葵花的暗香味兒,這些都令他沁鼻、舒適。等他再用手把鼻子捏起來不通氣時,這些味兒就奇怪的悄然消失了。
比如,他母親有時做了可口的飯菜時,他就感到格外的舒服、就感到香。
可是,一旦用手捏住鼻子,就不再那麼舒服了,也沒有味道了。
未羊知道鼻子既可以呼吸通氣,也可以判斷味道。
當然,至於呼吸,他知道,即使沒有鼻子,嘴巴照樣也可以做到。
那麼,現在就剩下耳朵和眉毛了。
而未羊卻不曉得這長在腦袋上的兩樣東西到底有何用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