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孩兩條腿相當軟活地挽來挽去,跳上跳下,蹦左蹦右,一點一點趨於大功告成似的將皮筋在兩條纖細的腿上繃緊,直到繃得不能再緊時,未羊不免為之心頭一緊,他想,“糟了,要完了!”他渾然以為女孩就像他家母雞腳上不小心纏扯的麻繩一樣,越纏越多,越多越亂,越亂越緊,直到不能動彈,最後隻剩一跟頭栽倒在地的份兒。
“到底在哪棵樹上啊?你若是再不說我可真走咯。”童樂慣常性地威脅道。
此時,未羊眼前一亮。他見女孩無不像老師宣讀成績單時的詭異一笑,稍作喘息,忽地跳將起來,在空中一個漂亮的轉身,旋即停留幾秒,繼而便輕飄飄地,頗似一團棉花穩穩地落至地麵。隨後,皮筋便隨女孩彈跳的那一刻起開始嘩啦啦地收縮起來,迅速又攤開,又收縮,又攤開,直至平行。在此期間,旁觀的女孩不無羨慕有加地抿嘴笑著,有的還激動地拍手鼓掌稱讚;當然,未羊也為之歆羨不已;同時,又將因驚訝而張開的大嘴轉而換成抿嘴微微一笑。
“噯!童樂,”麥草垛男孩猛然指著三年級教室方向,無不大驚小怪地對童樂說,“快,快瞧那裏,看到底有多稀奇!”
童樂慌忙朝麥草垛男孩手指的方向望去,結果什麼也沒瞧見,便一臉錯愕地問,“看什麼?什麼跟什麼啊?什麼稀奇不稀奇的?!”
“當然是三年級二班一個男生拉一個女生的手咯!如果當真有這麼回事,我想必定稀奇,因為我至今還一次未曾見到過哩!當然,我此前也不是跟你講過麼?”
事實上,如若三年級二班當真有那麼個男生拉女生手,那的確是一件很奇怪的事。
對於未家村,乃至整個未家村毗鄰的其他村落來說,這無疑是個忌諱,所謂忌諱,正是祖祖輩輩多年流傳下來的所謂的‘男女授受不親’、‘男女不雜坐’、‘男女無媒不交’、‘男女無市不相見’、‘叔嫂不通問’、‘寡婦不夜哭’等等。
正因在這裏曾經盛行著如此傳統的風俗習氣,所以未家村如今的後輩們對男女觀念相當強烈;譬如未羊父親哪天跨出大門走在巷落裏,他就斷不能用眼睛刻意去瞧除了未羊母親以外的任何女人,尤其是與未羊母親年齡相當的女人;一旦被未家村人瞧見或撞個正著,必然會被左右鄉鄰在背地裏說閑話(閑話自然忌諱一傳十、十傳百)。除了見麵適可而止地招呼一聲,簡單的道個‘今天去哪兒了’、‘上午幹什麼來著’、‘您今兒瞧著精神有加’等等諸如此類的寒暄話,以表敬意以外,多餘的話幾乎不能多說、亂說、胡說,即便是與年長者或年幼者都一律不能,但凡隻要是女人都大有可能會被牽連其中。
當然,一旦未家村整個大人圈子裏產生了如此村風村俗,那麼小孩圈裏自然少不了受到熏染。因此,孩子們在一起豆耍嬉樂時對男女有別也界定得相當明顯。於是,男孩自然就跑到男孩圈子裏,女孩自然就跑到女孩圈子裏,男孩和女孩兩相互不幹擾。從而一旦哪個男孩或女孩跑錯了圈子(女孩跑錯圈子的概率幾乎等於一步登天;相反,大多都是男孩才那麼幹)便會被所有孩子指著鼻子從頭罵到腳,恥笑到永遠抬不起頭,而且從此便會留個‘張三李四動過女人手’的綽號;繼而那孩子便至始至終都背著這個綽號,直到換學校,或者即刻從校畢業,綽號適才會消失。事實上,消失也隻不過是一碼事,更重要的是會留此孩子記憶深處,成為永不可磨滅的傷痕。
然而,對於如此風俗習氣,在學校這個小環境中也未可幸免。因此一旦耳聞有男女授受不親之事發生,幾乎無疑就成了未家村小學的一大奇聞樂事;大家必然會爭先恐後著拔高脖子看個夠。與此同時,每個人幾乎都會給男女主人公準備一個‘深刻難忘’的綽號。
“好,”童樂稍事猶豫後便說,“走,去瞧瞧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