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前,卑鄙先生荒淫無度,避孕失敗生下一子,取名榮耀,榮耀先生憎恨自己出生不正,怨父而殺之。然而卑鄙雖死,卻陰魂不散……”
京擇匆匆往書上一瞥,沒明白這幾句話是什麼意思。
幹他這一行的不需要有文化,要不是特殊原因,他恐怕一輩子也不會踏足書店一步。
他將目光上移,穿過兩排書架的縫隙看去,目光停留在書攤前一個臉色幹枯的中年男人身上,隨後根據三年職業經驗對此人進行綜合評估:
淨身高一米七,考慮到增高鞋墊,誤差也不超過0.5cm。體重約58kg。手腕細、肩膀窄,顯然缺乏力量鍛煉。
雖然寬鬆的褲子掩蓋了腿部曲線,仍可以判斷其大腿缺少肌肉,奔跑速度快不了。
前額卷發下的黑眼圈重得跟粘了兩條螞蟥似的,可見長期睡眠不足,或縱欲體虛。
但是,觀其麵相,性格應該挺硬。左腋下夾著的黑色皮包裏可能裝有手槍,不可不防。
——綜上,答案是“兩秒”,殺他不超過兩秒。
隻是此處人多眼雜,有違組織的行事原則——“靜以休生”,用最安靜的方式結束對方生命。
因此他隻能耐心觀察,伺機而動。
“你好,可以幫我拿一下最上麵那本書嗎?我夠不著。”
京擇迅速歪一下頭,右邊一米距離處站著個女孩,像是大學生。也就“像”而已,很多殺手都喜歡扮作學生、孕婦、老人這類人群讓敵人放鬆警惕。
他用兩秒鍾基本確認這個像女學生的人對自己不構成威脅後,迅速將目光重新鎖定在那黑眼圈男人身上,那人已經向書店門口移動了四五步。
他繃緊神經,但沒有立馬追出去,現在時機未到。
時機,時機,幹這個工作拿捏時機比什麼都重要。因為貿然行事導致行動失敗的案例發生過不少,當然,從來沒在他身上發生過。
“你好,可以幫幫我嗎?”女學生又輕聲問了一下,好像沒領會到京擇一點都不想理她。
“不可以。”
京擇頭也沒回,但語氣還算禮貌。
女學生有些意外,淡淡地看了京擇一眼,默默轉到一邊去搬凳子。
“直接找店員不好嗎?”京擇心想。
這時黑眼圈男人突然轉回書攤前,似乎在翻看考試複習資料。
京擇輕輕舒了一口氣。
女學生剛把凳子放在地上,京擇冷不防將那本書遞到她胸前。
“啊?”女學生有些猝不及防,但還是爽快地接在手裏,露出恬靜的笑容:“謝謝!”
京擇麵無表情。
“這本書的作者我認識。”
她才低頭自言自語,身子突然被掰開,京擇已經從她身旁倏地穿過去。
他快步到書店門口時,黑眼圈男人已經轉到人行道上。
他不緊不慢地跟在後麵。
此時天色已晚,黑眼圈男人穿過兩條街道,走進一個老舊小區,慢悠悠爬上五樓,摸出鑰匙打開房門,在牆壁按下開關。
房間一亮,他手裏皮包瞬間啪地掉在地上。
京擇直挺挺站在房間中央,麵無表情。
其實他已經努力讓自己的臉部表情看起來輕鬆一點了,他不想嚇到對方。
兩個人竟然蠻有默契地保持了片刻的安靜。
直到黑眼圈男人從驚嚇中緩過神來,他仿佛知道自己死期已到,臉上有些絕望,也有些嘲弄:
“昨天剛有人警告我,說我被‘清潔工’盯上了,我他媽還不信……可我怎麼也想不到,會是一個二十幾歲的小夥子。”
京擇愣了一下,沒明白對方是誇自己年輕呢,還是諷刺自己。
“艸,年紀輕輕幹點什麼不好……”男人邊說邊伸手在兜裏到處摸,像是在找煙和打火機。
果然是諷刺啊。
不過想想也沒什麼。
這幾年執行任務中,那些臨死之人對他的詛咒、辱罵多不勝數,相比起來眼前這位算是很斯文的了。
他“清理”的這些人統統都是子夜城最高司法局裁定的重量級罪犯,他隻是奉命行事而已。
拿麵前這位黑眼圈男人來說,他表麵上是個普通市民,但真實身份是一個地下器官買賣組織的哨人,專門負責物色那些獨居且身體健康的青年,他的信息一旦上交,當夜那個青年的腎髒可能就在昏迷中轉移到別人身上了。
這次京擇拿到的判決書上寫的是“死刑”。
想想那些被割腎的無辜少年,此人的確罪大惡極、死有餘辜。
不過,為什麼不進行公開審判呢?
這個問題曾經從他腦海裏掠過,但很快消失。正如組長一再強調的,這不是他該考慮的問題。
這期間京擇始終一言不發,但黑眼圈男人摸出一根煙卻無論如何找不到打火機,於是被壓抑的怒火終於爆發出來。
“給我個痛快,一槍打死我吧。”男人直視京擇,顫著嗓子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