陽光從竹葉的間隙落下來,窗戶一片明亮。
薑渙睡得晚,不到日上三竿是不會醒。三狗帶著趙譽去寨子周圍四處轉了轉,向他說著山寨裏規矩和注意的地方。
山寨裏的人各個長得彪悍爽快,女子眉目間都帶著豪爽的英氣,不似他所認識的官家小姐那般的含蓄。三狗一路上和山寨裏的人打了招呼,向他們介紹他的新搭檔。
趙譽麵若冠玉,英俊得不行,惹得不少女孩子頻頻依窗偷看,甚至有大膽的上前問名字。
日出東方,揮灑萬丈金光,山寨下頭是百畝的梯田,秋風一過吹出金黃的麥浪。巨大的水車咯吱咯吱地轉動,小孩卷起褲腳在溪水裏玩耍,婦女站在溪水旁漿洗衣服。老人挑水澆菜,喂雞喂鴨,趙譽恍惚有一種身處在世外桃源,歲月靜好的感覺。
“過幾天就可以收稻子了。”三狗說道。“以前山寨裏的人吃不飽,也穿不暖,下山去打劫,常常和官兵打得十死九傷,後來二當家就讓他們去耕地種植,打獵紡織,多餘的東西去山下交換物質,這日子才慢慢好起來。”
趙譽想起了昨日那一車貨物裏食鹽和生鐵最多。“山寨是薑渙做主?”
“是大當家薑婉。二當家就是大當家的師爺。”說到這裏,三狗頗為惋惜,“二當家博聞強識,文章寫得好,本以為可以去京城裏當大官的,沒想到那狗皇帝竟然讓他終身不得參加科考。”
趙譽被說得心虛,額頭上滲出了少許冷汗。
“或許這就是命吧!”三狗說道。“二當家世代為官,結果在他們小時候就出現了變故,果然伴君如伴虎。不是每個人都有命享受榮華富貴的。”
趙譽正想要追問,這時回到了小竹屋。
薑渙睡醒了,翹起一隻腳,端在茶壺對著壺嘴喝水。見趙譽身穿一身粗布,不禁笑了幾聲。三狗的衣服套在了趙譽身上,袖口和褲腳都短了一截,卻無絲毫違和,仿佛是乞丐皇帝。
三狗:“我去給少爺打水,你給少爺收拾屋子去。”
讓這二人單獨相處,著實是考驗趙譽的忍耐力了。
薑渙支起一側的膝蓋,問道:“我很好奇,這宮裏的宮女和太監是怎麼伺候人的。是不是幾千幾百個宮女太監圍著你轉?”
趙譽冷冷地道:“寢宮可容不下這多人。也不會伺候一個睡到日上三竿的皇帝。”
皇帝的作息異常嚴苛,天蒙蒙亮,太監便會叫皇帝起床,更衣,上朝,向太後請安,再回到禦書房處理那多如過江之鯽的奏折。‘皇帝’也隻是在外人眼裏風光,熟不知這其中的無奈和酸楚。這江山社稷不是皇帝一人說的算,下頭的百官會彈劾你,百姓會怨懟你,心裏的苦楚比黃連還苦。
薑渙聽出了趙譽在打趣自己,也不著急發怒,對著打水來的三狗說道:“過幾天帶小驢去收稻子。”
“收稻子不是……”
“讓你去你就去。”薑渙惡狠狠地咬著茶杯,看累不死你!
趙譽輕哼一聲,轉頭不去理會他。
天氣入秋了,秋老虎厲害得很,趙譽脊背對著烈日,拿著把彎刀割稻子,起初不順手,手上被鋒利的葉子劃了好幾道口子,三狗手把手教了一遍,趙譽割了幾把也漸漸地上手了,卻不及有經驗的老農,忙了大半天也沒有割到多少。
薑渙當起了監工,起初有模有樣,後來直接躺在大樹下睡著了。調皮的小孩那木炭在他臉上了貓臉。氣得薑渙抓起小孩打掌心。
晌午日頭正大,趙譽和老農坐在樹蔭下休息,老農的孫女溫湯泡飯,泡飯也不是純種的白梗米,而是加了野菜的粗米,加水泡開,就著鹹菜吃。
趙譽錦衣玉食的日子過慣了,摻著野菜的泡飯實在難以下咽,肚子裏餓直打鼓,隻多嚼幾口,磨碎了吞下去。
趙譽神思恍惚地低頭看著掌心裏飽滿的穀粒,這便是他每日所吃的白米,經過精挑細選,禦膳房精心料理之後,呈現給他的是麵目全非的東西。
他還是第一次見過最原始,最真實的樣子。就像現在的他一樣,退去了皇帝的身份,作為一個人,存活在天地之間。
趙譽摩挲著掌心的穀粒,心裏仿佛被上頭細小的絨刺紮了一下。
“今年收成不錯。”
“老天爺肯賞飯吃呀!”老農喝著水,笑眼彎彎地看著豐滿的稻粒。“不過,據說今年賦稅不減。”
“那一次不是從下麵百姓裏扣口糧。當政者昏庸無道,窮奢極欲,帶壞了一群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