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一大早,嚴綬再次到訪。
薛濤同他喝了幾杯茶,聊了些昔日舊事,又帶他參觀了枇杷居,卻始終不問他何事相訪。
印象中此人有些工於心計,她必須比他沉得住氣。
兩人再次回到正堂中時,嚴綬終於忍不住道:“薛校書不想知道嚴某為何來此麼?”
薛濤淡淡笑道:“嚴司空遠道而來,自然不止是為了喝茶賞花。”
“嗬嗬,不錯。”嚴綬笑道:“嚴某此來,其實是受一位朋友之托,請薛校書前往東川梓州一晤。”
薛濤抬了抬眉毛,這位嚴司空莫非是老糊塗了,還當她身在樂籍,可以任人差遣嗎?
她心中縱有十萬個不屑,麵上依然不動聲色地道:“嚴司空這位朋友好大的麵子,竟能令嚴司空特地為他跑一趟,可惜薛濤並無閑暇……”
“薛校書且莫忙著拒絕。”嚴綬笑道:“你若知曉我這朋友的名字,隻怕倒巴不得前去同他見上一麵。”
“哦……”薛濤漠然道:“敢問嚴司空這位朋友姓甚名誰、何方大員?”
“大員倒也談不上。”嚴綬向前探了探身子,用著一種獻寶似的口氣道:“我這位朋友,便是詩名達於天下、與白樂天並稱‘元白’的新任東川監察禦史元、稹。”
原來是他——
薛濤的確有些出乎意料,卻也不至於“巴不得”同他一見。
“我聽說過他的名字,也看過他的詩文。”薛濤波瀾不驚地道:“但我同他並不相識,他這般貿然相邀,不覺得太過唐突了嗎?”
元稹的名字居然沒有震住薛濤,嚴綬有點兒失望,但他是久在官場的人,轉眼間將這點兒失望很好地掩飾了過去,笑眯眯道:“唐突是唐突了些,然他久慕薛校書之名,今好不容易得著機會來到蜀中,若不能與薛校書見上一麵,豈不要抱憾終生?薛校書咫尺之間錯過這樣的朋友,此生又怎能了無遺憾?”
薛濤不以為意地道:“見上一麵又如何?薛濤已非舊時容顏,見了不過徒然令他失望而已。”
“薛校書這話可把我那朋友看得太過淺薄了些。”嚴綬道:“京城裏什麼樣的美人兒沒有?他千裏迢迢來到蜀地,心心念念惦著薛校書,不過是為著薛校書的滿腹才華罷了。再者,薛校書雖非昔時容貌,風韻卻未曾稍減。嚴某擔保,他見了薛校書定然不會失望。”
承蒙他的誇獎,薛濤淺笑道:“然我白日裏要往成都府衙處理公務,早晚間又要製作紅箋,如何脫得開身去梓州見他?”
“薛校書放心。”聽薛濤口氣有所鬆動,嚴綬趁熱打鐵道:“武相國處自有嚴某去說,薛校書一來一往間損失的紅箋,折合成銀錢後皆由嚴某來出。還有一路所費,薛校書亦無須煩心。”
薛濤心裏有些起疑,按說一個做朋友的,受人之托,幫人將話帶到已算忠人之事。這嚴綬為了叫自己去梓州與元稹會晤,卻不但百般勸誘,且出錢出力、忙前忙後,這樣的舉動,分明遠遠超過了普通朋友間的熱心,倒像是有某種利益關係在裏麵。
疑惑歸疑惑,麵子上她還是不失客氣地道:“嚴司空對待朋友這等慷慨好義,叫薛濤好生佩服。”
嚴綬笑道:“與嚴某熟識者都知道,嚴某對待朋友向來如此。何況元禦史與嚴某交情更非旁人可比,嚴某實不忍他滿懷熱望卻空來一趟蜀中。”
“嚴司空此言差矣。”薛濤道:“他既為監察禦史,受朝廷之命勘察蜀中,便該以公務為重。但能查出吏治得失報於朝廷,又豈能算空來蜀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