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裏長,此仇不報了?”
長平裏內,牆根等背陰處的積雪尚未化盡,低矮的茅草房簷上,零星的掛著幾個小小的冰淩。
一個裹著冬衣的青年漢子,口中噴吐著白氣,低聲對一個看上去三十多歲,同樣精壯的男子詢問,言語中頗多不甘。
那漢子手中拿著一把小小匕首,一下一下削著竹簽,聞言沒有立即回答,而是連著又削了幾刀,將那拇指寬窄的竹簽削的鋒利,在手上試了試,覺得還不錯,將其放到一旁的竹筒裏才道:
“報仇?報什麼仇?坑殺我仲弟,以及裏中諸位族人之人已被斬首,我等還報什麼仇?”
“可…可是那項籍還活著,裏長,你真的相信是那楚左尹逼著項籍坑殺了武陶他等?”
這青年有些發急,聲音提高了一分。
“信!”
三十多歲的裏長又取過一根半尺長的竹皮開始削,頭也不抬說道。
問話的青年微微有些發愣,顯然沒有想到,裏長居然會回答的這樣幹脆。
他有些語塞,想要再說些什麼,一時間又不知道該如何開口。
過了一會兒,理通了思路道:“可是我們已經答應那些人,要隨他們一起報複項籍的,現在又反悔,待到明日那些人來時,我等該如何交代?”
“交代?為何要給他們交代?現在統領關中是項籍而不是沛公,我等為何要給他們交代?”
低著頭的裏長,聲音再度響起。
“裏長你不是說過沛公為政慈善,是個難得的明主,被殺可惜,要為之複仇嗎?”青年不舍的繼續追問。
裏長暗暗的歎口氣,這個傻小子。
他放慢削製竹簽的速度,抬頭道:“沛公為政慈善不假,項籍同樣也不差,甚至於比沛公還要強上三分!
你還年少,不知道一個明主對一個地方到底有多重要,我觀項籍這段時間所施行政策,不似殘暴之人,他統治關中,是我等的秦人的福分。
而且也將坑殺我秦人二十萬降卒首惡處死,給我等了一個交代,既然如此,我們為何還要冒天下之大不韙去和項籍作對?
即便項籍真的能被我等殺死,再換一個人來,就真的有項籍統治關中好?以我看來,未必!
項籍若不能被我等殺死,那我等可是要連累整個關中!
以前為了複仇,還能夠狠下心腸去,刻意不去想這些,現在首惡項伯已經被除,我等再行此事,可就真的太過自私了!
為了已經死去的人,再賠上更多的人……我秦人雖無懼征戰,卻也不能如此行事!”
青年先是不解,後來漸漸沉默,似乎在思索什麼,過了一陣道:“裏長,那明日該如何做?你都已經答應那些人了,並且還給那叫曹參的人結拜為兄弟,若是不同意,必然會引起糾紛……”
裏長將一根削好的竹刺放入竹筒,冷笑了一聲:“結拜?都是為了各自的利益相互利用,這樣的結拜怎可能算的了數?
至於衝突?
在我長平裏內,我等還害怕與他等一些不能見光的人起衝突?”
一處偏僻的土崖根部,被掏出了幾個洞穴,衣甲有些陳舊的曹參,和灌嬰幾人正在其中一個土**向火,炭火之上吊著一個陶罐,往外冒著熱氣,裏麵煮著一隻剁碎的野兔,以及一些從長平,圓湖幾個裏得來的粟米。
近一個月輾轉反側的逃亡中,關中的寒風給他們帶來太多滄桑的烙印,跟隨沛公先破武關進入關中,迫使秦王子嬰開關來降榮耀以及雄心壯誌,都隨著另一個更加偉岸的男子,領兵入關之後,盡數破滅。
如今的他們,隻能帶著幾十個殘存的部下,在這樣的荒天野地裏努力求活,支撐著他們,是為沛公複仇這種信念。
到了現在,他們也隻能用這種信念不斷的激勵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