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健看著二哥陳義,機械地移動著腳步,口不經心地問道:“什麼事?”他忽然有一種不祥的預感,今晚過後安然將會離自己更遠,腦子裏不自覺劃過溫茹萍凶狠惡毒的詛咒,背脊一陣發冷,他陳健不怕失去任何東西,包括尊嚴和生命,唯獨害怕安然的疏離和冷漠,那比殺了他都讓他難以忍受。
四嫂走出來,一手撐著門框,討好地笑道:“什麼事喃們也不能隔著門檻說不是?”上揚的語調透著莫名的興奮。
陳健瞥了眼一向自視甚高視婆家人如下裏巴人的四嫂,當下了然,不由得對父親擅自召集家庭會議的舉動衍生出些許不滿,自家這幾個兒媳婦是什麼德行又不是不知道,一個個尖酸刻薄外加自私自利,隻要有利可圖,恨不得削尖腦袋劃拉到自己家裏去,喊她們來有個屁用,到時候不幫著鄭家往溝裏推他,已經是手下留情了!不鹹不淡地叫了聲四嫂,抬腳進屋,把項鏈遞給母親說道:“媽,先幫我把這個收起來。”
陳健媽媽撫摸著精致的黑絲絨首飾盒,隨嘴問了一句:“這是為周末訂婚準備的?”
二嫂酸溜溜地說道:“媽,喃(你)想啊,人鄭家是什麼人家,每年上貢的山珍海味都老了去,啥稀奇玩意兒沒見過,不下血本能成嗎?喃當還是給俺們妯娌幾個下聘那會兒,跑夜市扯幾尺卡呼呼的料子都能迷離糊塗地給打發了,讓喃們給老二買件晚霞子(襯衣)都死活不同意。”
陳健心裏好似被人硬塞了把幹草進去,又疼又悶,更讓他無法釋懷的是,父母竟然被這幾個勢力的嫂子給成功洗腦,壓下心底不斷攀升的怒氣,慍聲說道:“二嫂,就我掙那點工資,這幾年紮著脖頸不吃不喝,也買不起這條項鏈。這是頭下班前,別人托我幫忙轉交給領導的禮物。”回身拽起大哥家的兒子,說道:“大寶,帶弟弟妹妹去門口玩會兒,一會兒老叔帶你們出去吃燒烤。”
大寶高興地咧開缺了門牙的小嘴,一邊賣力地往屋外拖拽堂弟妹們,一邊討價還價,“老叔,我們來前看見中山路上新開了家石島鹹魚餅子鋪,人老多了,咱去那兒吃吧。”
“看好弟弟妹妹們,別讓他們竄上馬路牙子,等說完事,老叔就帶你們去吃鹹魚餅子。”
“好嘞,老叔血好了!”
陳健收回笑容,點了支煙,斜楞著身子擠坐在三哥陳廉身邊,一口接一口地吞雲吐霧。
老大陳禮忍不住說道:“老五,按說你這攀上高枝是好事,這怎麼整得焦酸八苦的,今個都是自己兄弟,沒一個二姓旁人,有什麼想法你說出來,別悶著大家夥。”
陳健反問道:“你們不是都商量好了嗎?”
陳健爸爸看向老兒子的目光矛盾而愧疚,今天這一出他的確是存了一份私心在裏頭,意在推著老兒子往前走,不給他回頭的機會。沒有比他更了解自己這個老兒子,他心高誌遠,可惜陳家祖上是包衣奴才出身,幾百年下來無一人混出點名堂來,壓根沒有能力助他展翅高飛。
他對鄭家姑娘打得什麼譜,自己當時是一清二楚,也是默認和支持的,可經過雲家大小子入木三分的那麼一點撥,他著實有些坐不住了,這年頭誰都不是傻子,誰也不能白給誰當腳墊使,這腳墊要是踩翻了,那可是要血命的事,老兒子這輩子的前程就徹底給毀了,到那時候怕是笊籬(漏勺)也撈不起來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