留不群收起剛剛的戲謔,顫抖著手給梓璿把脈,他才剛剛見到她,她就暈倒了,當年她可是騎馬提刀上陣威驚四座的南疆女王,英姿煞爽絕不會這麼虛弱,留不群替梓璿放下腕袖,輕輕掩門離開。
留不群兩手背負身後看著蒼天,他一生信命惜命,但窮盡一生也看不透命,尊天而行似乎應該是事事如意,但他沒有覺得,年輕時喜歡上一女子,卜卦大凶,他放棄了,後來他的好兄弟遇上麻煩,卦象大凶,他告訴他了,但他還是要去赴死,他不解,每次要他做選擇,他就卜卦,結果事事退讓,心儀的佳人一氣之下被誤了終生,他因此也被佳人恨上了,兄弟死了,徒弟至今生死不明,他不知老天是戲弄他還是怎的,他欲哭無淚,明明是天道最忠實的信徒,為何他感覺自己還沒林間樵夫活得痛快,所以他不教晏清卜卦,知天意又如何,總還是凡夫俗子遭天棄。
梓璿半醒不醒,像入幻境走馬觀花樣看完了她前半生,一出生就是帝女,南疆大好山河等她繼承,那麼多好兒郎心儀她,偏偏她喜歡上個道長,後來國破家滅,她又成了大明皇後,她似乎是災星,朱允文也被她禍害了,他的皇位被叔叔惦記,最後生死不明,現在紅顏未老心先舊,她不該來找留不群的,他還是當年那個傻道士啊,懦弱的道士。
“留不群”梓璿剛喊了一聲,門外的人就趕忙進來了,看見梓璿,留不群就不再是那個睥睨天下的國師了,床上的人半撐著頭,漫不經心地看他一眼,便是千種風情,他不敢看,眼睛四處躲閃不敢直視兩手也不安地藏在身後,“我是老虎麼”,看見留不群個窩囊廢的樣子,梓璿就來氣,小樣兒,我想治死你有幾千種辦法,“不是”,留不群覺得自己太丟臉了,不就是當年的女神麼,今天都成了半老徐娘了還怕個什麼,把梓璿想成半老徐娘留不群才鼓起勇氣去和梓璿說話。
“那你躲什麼,我還會吃了你不成”,梓璿想反正要走了,臨走前戲弄戲弄留不群也是好的,以報當年之仇。
“我餓了,要吃粥,去煮粥給我吃”,梓璿馬上想出一計,“嗯”,留不群連忙答應跑去小廚房了,他已經有快20年沒有做飯了,手忙腳亂的何況是給他心悅之人。小廚房的打火石老是起不了火,最後逼得留不群用三昧真火來燒灶,鍋碗瓢盆被他弄得一地亂,留不群看著廚房一片狼藉,停了手,蹲坐在地上,歎口氣,他是被這個女人弄亂了心啊,想他在朝堂之上麵對帝王之威也從沒如此慌張,他要把這女人趕走,趕走,他不喜歡這種感覺。踢了一腳腳邊的碗,留不群就打算去找梓璿讓她走,留不群的腳又邁不開小廚房的門,他努力地想著梓璿對他做的壞事,好讓自己狠下心來。
他那年剛拜入道衍門下,道衍說他“天資有餘,守成半生”,他不信,他更加刻苦修煉比他師傅反倒更像修道之人,在道衍被朱元璋請去做軍師後,他師傅就留他四個字“逆天而行”,他看後不懂,天行有常,逆天而行不會有好結果,他聽從道衍的話遊曆四方想進一步悟道,道可道,道非道,豈是他簡單可明白的。
譬如南疆瘴氣重,潮濕悶熱按道理這裏應該人煙罕至偏偏這裏子民能歌善舞,熱情好客,自然似乎沒有將他們屈服,留不群想到製天命而用之,但他還是信從他心中的道,再譬如他從不信梓璿會喜歡上他,不管是當年那個燈花節上一麵之緣,一念之間的帶著麵具的少女,還是現在睡在道館朱顏以凋的梓璿,在他心裏他都是最卑微的泥土,梓璿是豔麗勾人的玫瑰,他們太遠了,不論是多年以前還是現在,他都沒有資格,留不群緩緩起身,拎起袖子,洗手持作羹,她還是女王時說過,有一天希望嫁給她的男子為她進廚房,都說君子遠庖廚,那樣她才會最感動,不知後來的帝君做到沒,若沒有,今朝我來做一回。
“纖手搓來玉色勻,碧油煎出嫩黃深。夜來春睡知輕重,壓扁佳人纏臂金,喏,梓璿這是金玉滿堂”小心拿著手裏的熱酥餅,他還給它取了個好聽的名字“金玉滿堂”,留不群興高采烈來到廂房裏,結果一看,倩影不在隻有一點淡淡餘香讓留不群才不覺得是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