製片人(1 / 3)

有那麼一瞬間,顧一凡非常想實話實說。

為什麼今晚單獨來這裏?當然是生活所迫啊!難不成還是他自己投懷送抱嗎?

顧一凡神色難辨地看了看周衍近在咫尺的臉,覺得這位大佬可能是常年被投懷送抱,有點兒經驗主義了。隻是以他現在的立場,好像也不太能挺直了腰板說什麼。

再細一想,其實朱正陽也沒有說過什麼強硬的話——最主要的是顧一凡自己也沒有義正言辭地拒絕過什麼,這會兒再這麼故作姿態,好像是有點兒矯情了。他看著周衍那雙比常人都要淡一點的瞳仁,竟然莫名其妙地升起了一種負罪感。等他自己意識到這種情緒的時候,卻又忍不住悚然一驚——難道自己其實是心甘情願、半推半就的嗎?這個念頭一冒出來,顧一凡心裏頓時五味雜陳,糾結得死去活來,嘴上卻像是牢牢黏住了,一句都說不出來。

不過周衍似乎無意再繼續這場對話。他很快便拿開了手,神色冷淡下來:“我不是強人所難的人,你的路怎麼走,到頭來還是得你自己選。你自己想想吧,真要不願意就算了——我要去休息了,你們朱總還來接你嗎?”

顧一凡的舌頭像是打了結,蹦出來的全是無意義的音節:“啊?哦!……呃……”

周衍便明白了,起身又去拿起了客房內線電話:“你好,是。我想再訂一個房間,記在我的卡上就行……嗯,就今晚。”

顧一凡這才意識到周衍在做什麼,趕緊跳了起來:“周總!”

周衍卻抬起一隻手示意他不要說話,然後凝神聽著電話那頭說了幾句,抬頭又看了顧一凡一眼,像是想到了什麼一樣:“……好,沒事……那這樣,麻煩你們送點卸妝水上來……哪種?”周衍捂住了話筒,定定地看住了顧一凡,眼睛裏帶了一點兒疑問。

“啊?”顧一凡遲鈍的反應了一下,才意識到這個卸妝水什麼的是在問他。“都……都行吧。”

於是周衍便又回到了電話上:“都行……嗯,卸妝濕巾也可以……送到房間就好。多謝。”

顧一凡看著他掛了電話,終於慢慢地回過了味兒來。

“酒店今晚沒有空房間了。”周衍疲憊地捏了一下自己的眉心,“這裏隻有一張大床,我並不介意你留下,一會兒他們會把卸妝濕巾送上來,櫃子裏還有一件睡袍,你可以洗漱一下。但你如果介意的話,也可以自便。”

房間裏再一次安靜下來,唯有窗外的雨聲不知疲倦地擊打著窗戶。

顧一凡杵在那裏良久,突然像是豁出去了一樣,重新又坐回了沙發上,自嘲地笑了一下:“我這會兒要還討價還價,是不是太不知好歹了?”

明明今天在出發之前,他還信誓旦旦地跟朱正陽說,自己什麼時候不懂事過。

周衍的手指仍然捏著眉心,聞言卻也勾起了嘴角。一張臉被他的手遮住了大半,微微垂著頭,已經半幹的頭發蕩了下來,顧一凡突然發現他額前的碎發很長了,晃晃悠悠地能觸到鼻尖,這麼想著,他便突然覺得,自己的鼻尖也癢了一癢似的。

於是他就那麼帶了一點笑意轉身走進了臥室:“你放心吧,我今天真的很困了……不會把你怎麼樣的。”

顧一凡被他留在客廳裏,一時頗有點兒哭笑不得,愣了好一會兒,直到酒店工作人員來敲門送卸妝濕巾的時候才回過神來。送東西的是個小姑娘,一看周總房間裏出來開門的是個帶妝的男人,臉色馬上就意味不明起來,再定睛一看,又覺得這人十分眼熟。顧一凡一看她那副欲言又止的臉色,就知道不好——其實他雖然不火,但好歹也是剛在熱播劇裏露過臉的人,平常在外麵吃個飯也偶爾會被認出來,隻不過都叫不對名字,於是他趕緊道了聲謝就把門關上了。

這家酒店的套房跟一個高級公寓差不多,從外麵的會客廳也有入口進衛生間裏。顧一凡估摸著周衍大概是已經睡下了,不欲去吵他,便輕手輕腳地從會客廳進了衛生間,卻看見一件浴袍已經掛在了毛巾架下麵,另一扇門直接通臥室,顧一凡看過去的時候,正看見門縫底下的燈熄了下去。

他愣了一下,又看了看手裏的卸妝濕巾,突然覺得周衍這個人……還真是挺心細的。

這種心細甚至不帶任何別的心思,隻是他這個人天生就是這樣罷了,好像發生在他身邊的所有的事都逃不過他的眼睛。而所有的事,他都能不動聲色由恰到好處地去安排妥當,多一分便顯得過於殷勤且居心不良,少一分又覺得繁衍了事,不如不做。顧一凡心事重重地撕開了那卸妝濕巾的包裝紙,非常不講究地一把就往眼睛上麵糊了一把,頓時就把眼下抹出了一小塊暈開的黑。

卸眼妝要把卸妝產品在眼睛上敷一會兒再抹是常識,不過顧一凡從來都沒有這個耐心,他異常粗暴地三下五除二卸了個幹淨,把一雙眼睛揉得發紅,另一隻手撐著洗手台,然後抬頭看了一眼鏡中的自己。

顧驚秋。

周衍說,他能讓這個名字紅到後輩連同音的字都要避開。

顧一凡令抽出了一張濕巾,很慢地從額頭上開始抹起。他皮膚的底色本來就白,擦去了粉底以後,竟然也沒什麼差別,隻是手勁用得有點大,鼻子都被他擦紅了。他把兩張濕巾紙揉成了一團,一把扔進了垃圾桶,然後打開了淋浴房的水龍頭。熱氣一瞬間蒸騰起來,很快就把鏡麵都糊了一層霧氣,隻能隱隱地看到顧一凡脫去衣物的上半身。水從花灑裏麵轟轟烈烈地衝出來,又順著顧一凡發紅的鼻尖一路墜到了他的下巴,最後流進頸窩,浩浩蕩蕩地彙成流,就這樣衝刷過了他的身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