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了驚喜的效果,顧驚秋的探班一直保密到了整個節目組抵達現場。但最驚喜的並不是楚欣,而是程玉琴——作為導演,她當然事先已經知道今天會有節目組來,隻是沒有想到來的竟是顧驚秋。以前一起拍戲的時候,她就十分喜歡顧驚秋,覺得他外形出眾業務能力又過硬,性格脾氣又好,不像很多剛一入圈,才有了點名氣就膨脹得不知四五六的演員——其實像她這樣的糊劇專業戶導演,遇到的通常都是後者,所以踏實又低調的顧驚秋實在是討她喜歡。那頭楚欣還在上妝,程玉琴就已經拉著顧驚秋寒暄上了。
楚欣現在準備的這段戲份講的是她飾演的北漂女孩兒曹小夢被家裏逼著去相親,被約到了一個非常豪華的西餐廳,對方卻是一個滿口中英文夾雜的做作“海歸”,鬧出一串啼笑皆非之後,還非要跟她AA,結果昂貴的西餐讓小夢本來就窘迫的經濟狀況雪上加霜。
場記板一打,補妝完畢的楚欣立刻進入狀態,曹小夢眼神略有些忐忑地四處打量著這個遠遠超出她消費能力的餐廳,她的長發微蜷,一大片海藻似的鋪在她背上,擋住了她這件昂貴的小禮服裙還沒剪下來的價簽。
“Hello!是MissCao嗎?”
小夢趕緊站了起來,轉過身去要握手,卻在看到來人的那一刹那猛地愣住了。
那人身量挺拔,西裝穿得嚴絲合縫,還十分講究地在胸口的內袋裏放了一塊真絲手帕,折成了一個標準的“愛彼褶形”,頭發梳成三七開,用定型產品抹得油光發亮,整個人從頭到腳就是“裝腔作勢”四個大字。唯獨那張臉,背對著鏡頭,調皮地朝楚欣眨了眨眼。
是顧驚秋。
楚欣的應變非常快,立刻就想到了“驚喜探班”這項戀愛節目喜聞樂見的活動,並迅速推理出由於程玉琴和顧驚秋的熟識而直接讓他來客串一把的前因後果。眼看著攝像頭還在拍,楚欣立刻調整好了麵部表情,伸出手拘謹地同他握了握:“是我,你好……”
顧驚秋歡快地接了話:“你叫我Ryan就好!”
“……”
劇本上根本不是這麼寫的。這個角色好像根本就沒有名字,劇本上都是以“海歸男”指代的。
楚欣想起當初跟顧驚秋一起拍《天涼》的時候,他就老喜歡自己改劇本。倒也不總是為了給自己加戲,而是他覺得不合理的地方,就會自己改。而且從來不提前打招呼,有時候對戲的時候說得都好好的,實拍的時候他就突然來了靈感似的,直接就改了,非常考驗對手戲演員的專業素質。其實這也並不是壞事,即興發揮是每個演員的基本功,有些藝高人膽大的導演甚至就喜歡脫離劇本看演員們碰撞出來的火花。但有一次韓俊傑沒接住,不得不NG了,大明星那天可能心情不好,當場就發了脾氣,連劇本都撕了。導演隻能狠狠地罵了顧驚秋一頓,勒令他嚴格按照對戲的時候定下的走。於是顧驚秋每次跟韓俊傑拍對手戲的時候就老老實實,可是一到楚欣這裏,就又故態複萌了。
一開始的時候楚欣非常緊張,隻要顧驚秋說得跟台本對不上,她就開始慌,怕錯,怕被導演罵。但是後來慢慢的,像是被顧驚秋感染了一樣,她總能飛快地進入到九兒的角色狀態裏,然後一些台詞就會脫口而出。有過幾次體驗之後,連她自己也開始學會了適當地修改台詞,並且非常期待和顧驚秋的對手戲——是了。楚欣藏在曹小夢的身體裏,偷偷地看著對麵那個口若懸河的“Ryan”,模糊地回憶起來,那個時候,她是很喜歡跟顧驚秋一起拍戲的。
“……Tobeho,我覺得國內的foiegras都是不能吃的。”顧驚秋誇張地彈出一個大舌音,把曹小夢震得一抖,茫然地吐出一個音節:“啊?”
顧驚秋隱秘地翻了個白眼,眼角眉梢都掛滿了不屑,皮笑肉不笑地拍了拍菜單:“就是鵝肝啦。MissCao我跟你說哦,鵝肝這種東西,一定要是脂肪肝的。就像我在Provence(普羅旺斯)吃的那種啊……”他又是一個誇張的大舌音,生生把法語說出了俄語的腔調,讓人懷疑他是不是喉嚨裏有痰。
程玉琴坐在監視器前,被他逗得樂不可支。
《心跳》的節目組也在監視器這邊錄像,導演見程玉琴笑得開心,便順勢攀談了起來:“顧老師背詞好快哦,從剛才決定客串到換衣服上妝就這麼點時間,他已經把這麼多詞都記住了!”
“嗬嗬嗬……啊?”程玉琴正笑得開心,聞言轉過臉來,愣了一下才反應過來節目組導演說了什麼,“啊呀哪有什麼詞啊?我剛才就跟他簡單說了說戲,這些都是他現場自己發揮的啦!”
程玉琴的潮汕口音非常重,說話又一種奇特的抑揚頓挫感:“小顧很厲害的!又喜歡演戲,再小的角色他都不抱怨,很認真地去演,我是很欣賞他的哦!”
“那楚欣呢?”
“也很好!”程玉琴幾乎是帶著幾分豪邁地豎了豎大拇指,“我有看過他們兩個之前合作的戲啦,今天現場一看,確實是很般配!”
節目組導演簡直快淚流滿麵了,趕緊又把鏡頭轉向了戲中的二位。此時顧驚秋大概是為了顯擺自己腕上的手表,說話的時候大幅度地揮了揮手,一不小心帶翻了眼前的紅酒杯。西餐的桌子很小,曹小夢躲閃不及,那條還沒摘價簽的白裙子上頓時濺上了點點紅漬。
程玉琴“啪”地一拍手,指著快要哭出來的曹小夢又對節目組導演道:“這也是劇本裏沒有的,你看兩個人演得多有默契啊!”
大概是重新又找回了當時合作的默契感,顧驚秋和楚欣之間的隔膜感也莫名少了許多。等到導演喊了“哢”放楚欣吃顧驚秋特地帶來的愛心餐的時候,兩人依舊是有說有笑,楚欣嘲笑著顧驚秋的三七油頭,顧驚秋則細致地幫她把快垂到飯盒裏的長發撩到耳後,場麵堪比偶像劇。
節目組導演心滿意足,趁著氣氛正好,送上了帶著節目組logo的任務卡。
顧驚秋一臉戒備,一邊開玩笑道:“你們又想怎麼玩我們……”一邊小心地拆開了信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