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信(1 / 3)

“然後呢?你就答應了?”

“……”顧驚秋深吸了一口氣,警戒地看了看周圍有沒有人在聽他打電話,確認了《心跳》節目組的工作人員都在各司其職地準備錄像之後,才輕聲地回了電話裏一句:“沒有,我說我要考慮一下。”

“但你就是想跟他一起去美國。”

“……隻是短暫地去出個差,你不要說得好像我要攜款潛逃一樣。”

顧驚秋勉強地扯了扯嘴角,試圖開個玩笑,但是電話那頭的人一點兒也不覺得好笑。

“你少他媽放這種屁。”薛義暴躁地打斷了他,聲音竟是難得一見的嚴肅:“這種話也能隨便說嗎?萬一被人監聽了……”他猛地停下來,似乎自己也意識到話裏的不妥,隻能強行壓住了情緒,沉聲怒道:“你瘋啦?你難道不知道你出個境要麵臨多少審查?回來以後又會有多少盤問?你……!”

“我知道。”顧驚秋長出了一口氣,臉上那點兒勉強的笑意轉作了苦笑,“這世上還有人比我更清楚嗎?”

薛義的語氣聽起來快要心髒病發作了:“那你還……?不是,哥兒們,你別好了傷疤忘了疼行嗎?當初你放棄那麼多躥紅的機會,不就是怕成了名以後不得不出國麼?那些人好不容易撤了對你的監控,你非得給自己找事兒嗎?”

顧驚秋靠在牆上,背對著忙忙碌碌的工作人員,聽著薛義在電話裏著急上火,臉上卻連一點表情都沒有,隻是冷漠地閉上了眼。今天的錄製是在北京一家幼兒園裏,他和楚欣今天要來首次接觸他們倆的“兒子”,不過楚欣現在還在化妝,所以顧驚秋有了一點私人的時間。

“審查我已經過了,護照能不能批下來,這兩天就會有說法了。”

“你當我三歲?”薛義硬邦邦地頂了回去,“他們怎麼可能輕易放你回美國?”

顧驚秋深吸了一口氣,穩住了自己的聲線:“我給梁叔打了電話。”

薛義在那頭猛地倒吸了一口冷氣。電話裏一時沉默下來,顧驚秋有些心慌,帶了點哀求似的輕聲道:“薛義……”

“你答應了他什麼?”

“我同意接受監控……從我出境開始,直到他們認為可以再次撤銷監控為止。”

“你他媽就是一傻逼。”

薛義惡狠狠地喘了兩口氣,忽然又像是想起什麼似的:“你是為了那孫子嗎?我他媽今晚就叫人把他腿給我打折!我管他是誰的兒子,去你媽x的美國,你也別想去,你跟那個姓梁的說你不去了!”電話裏傳來巨大的兩聲嘈雜,像是重物被踢翻在地的聲音。

顧驚秋閉了一下眼睛,沉靜地叫了他一聲:“薛義,你聽我說。”

薛義餘怒未消地喘了兩口氣。

“我不是為了他。”顧驚秋盡量地使自己的聲音聽起來自然一點,不要引起周圍人的注意,“我是真的想要重新開始,我想要有正常的生活,想要抓住每一個機會做我想做的事,想成為一個好演員,接我喜歡的戲。我不想永遠都做陰溝裏的老鼠……”

“沒人說你是陰溝裏的老鼠!”

“可我什麼都沒做錯。”顧驚秋像是發了狠,一字一頓地朝電話裏道,“我坦坦蕩蕩,清清白白,他們就算要監控我,又怎麼樣?都已經過去這麼多年了……”

“這事兒跟你清不清白有關係嗎?”薛義再一次打斷了他的話,幾乎是氣急敗壞了,“你他媽怎麼這麼天真啊?那些人的手段你是忘記了嗎?用不用我幫你回憶回憶?”

“薛義!”顧驚秋惡狠狠地從牙縫裏擠出他的名字來,“我再說一遍,我沒做錯任何事!”

薛義在那頭笑出了氣音,好像狠狠吸了幾口氣,才迫使自己平靜了下來:“一凡,你是我兄弟,這世上沒有人比我更了解你了,我知道你心裏那口氣咽不下。這兩年我一直勸你,往前看,重新開始,重新生活,可能是說錯了。我不是讓你把這些年你掙出來的東西都毀了來換一個所謂的新生活啊,那叫什麼新生活呢?每時每刻都被人盯著被人懷疑的日子,你還沒過夠嗎?早知如此,你當年何必豁出命都要回來呢?”

“未必就是毀了。”顧驚秋漠然地笑了一聲,“也許是置之死地而後生呢?反正他們這麼多年也沒從我身上查出什麼來,就懷疑我在美國還藏著什麼,這下也好,讓他們查個痛快。我聽梁叔的意思,也是叫我好好配合,表現得好的話,以後也許不用再和他們打交道了。”

“你信他們麼?”

“我有選擇不信的餘地嗎?”顧驚秋自嘲地歎了口氣,“薛義,我不是犯人,我也不想這輩子都活得像個犯人。所以你別罵我了行不行?”

“顧一凡我x你大爺的……”

顧驚秋笑起來,聽出薛義這話裏終於是沒了火氣:“不用太擔心我,我……”

他的話還沒落,就覺得有個小小的身子突然往他腿上一撞,撞得他好險沒握住自己的手機。楚欣正跟在後麵,顧驚秋趕緊對電話裏匆匆說了句“回頭再說”就掛斷了,若無其事地把手機往兜裏一揣。

但是楚欣並沒有在意他躲在這個角落裏幹嘛,隻是略有薄怒地低頭看著那個撞在顧驚秋腿上的小男孩,沉聲道:“給我。”

那小男孩大概四五歲的樣子,還沒顧驚秋的腿高,見楚欣麵色不豫,趕緊往顧驚秋身後縮了一下。兩個劇組的工作人員趕緊上前來想牽他,那小男孩兒嘴巴一撇,十分不情願,眼看就要哭出來了,兩隻手牢牢地扒住了顧驚秋的褲子就是不放。

這就不能不管了。顧驚秋歎了口氣,示意那兩個工作人員不要強迫孩子,一邊下意識地伸手攏住了孩子的後頸,做了個保護的姿態:“這是怎麼了?”

楚欣有點不耐煩的樣子:“他拿了我的耳墜。”

顧驚秋看了一眼,果然發現楚欣蜷曲的長發裏有一隻耳朵是空的。他半蹲下身子來,盡量跟孩子平視著,放和緩了語氣道:“是不是你拿了姐姐的耳墜?”

那小孩兒生得極漂亮,一張粉雕玉琢的臉上光看見兩隻烏溜溜的大眼睛了,睫毛又長,好像還有點兒混血的影子。被顧驚秋這麼一問,他便像是賭氣似的,把手裏一個亮晶晶的物事用力地往楚欣腳邊一扔,轉身就跑了。一個工作人員趕緊追了過去,楚欣在原地氣得直跳腳:“這什麼家教!”

顧驚秋仍舊是半蹲在地,順手就把那耳墜子撿了起來,直起腰遞給了楚欣:“你跟一個孩子置什麼氣啊?”

楚欣被他說了一句,好像自己也覺得氣短似的,默不作聲地接過了耳墜,偏過頭去往耳朵裏戳。

顧驚秋順口問道:“這孩子怎麼進了後台?”

楚欣戳了好幾下,都沒把耳墜戳進去,眉間頓時浮上一層躁意:“他就是那個Andy!”

哦,就是那個要在節目裏當他們的“兒子”的Andy。顧驚秋看著她耳垂都被戳紅了一小片,頭發還和耳墜纏在了一起,便朝她伸了一下手,示意他來。

楚欣猶豫了一下,還是把手裏的耳墜遞給了他,自己把長發撩到了耳後,露出了一截光潔的肌膚,繼續道:“導演把他帶過來,想先跟我熟悉一下——我在走台本呢,哪有空理他啊,他看我老心不在焉的,就搶了我的耳墜。”

顧驚秋挑了挑眉,心說你也夠幼稚的,一邊給她戴好了耳墜,一邊問道:“怎麼不帶來給我先認識一下?”

楚欣轉過頭來看他一眼,好像挺訝異他怎麼會問出這麼顯而易見的問題:“當然是為了節目效果啊。一個大男人對著孩子手足無措的樣子,不是很萌嗎?”

她說得頗有點兒天經地義的樣子,可是從眉梢到嘴角,整個麵部表情都在冷冷地表示她一點都不覺得這有哪裏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