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節
其實,除此之外,陸鴻禎另有憂慮。
陛下登基便是裹挾爭霸天下之誌,昔日叔侄爭權也是因陛下這激烈的擴張之誌而起。雖然陛下最後平息了叛亂,但以風茽為首的守舊派叛亂已是深深觸怒了這位江寧新主。
風茽雖被誅滅,然陛下以軍武爭霸天下之誌卻更甚,以至於連太子都被外放出了京城。
如今,江寧正在北麵對燕雲用兵。
杜倪確是不世將才,以一己之力在薊城牽製了戈陽、燕雲大部兵力,陛下親軍現已逼近武安,正用赫赫軍功向朝內外質疑者宣示這位新君的帝者威嚴。
此時若是將兵鋒轉向南麵,無疑將失去重奪武安重鎮之機,江寧重掌會川平原將變得遙遙無期,對於控製季家,掌握碧翠海精鋼及武具的戰略目標更是失之於側,如此無疑是觸動了那位皇帝陛下逆鱗。
陸鴻禎深知陛下早已鐵了心要征服天下,也深知陛下急需這顯赫戰功來鞏固皇權帝威。這也正是陸鴻禎被調來陸口的真正原因,江寧現在需要的是一個安定的南方,如此江寧才能全力向北。
陸鴻禎雖懂陛下,隻是他也有不得不為的底線,庇族便是其一,為此陸鴻禎是一定要全力救援廬陵的。
可他也清楚,若是不能勸服陛下,他便要調集越州全境材官騎士,甚至要進一步征發各郡良人、刑徒,如此一來整個越州甚至是整個南江寧便再無可用之軍,一旦被有心之人乘虛,江寧南麵將會難以安寧,倘北麵因此受到影響,很可能將國家置於動蕩之中,而朝局安穩、江寧平定亦是陸鴻禎不可觸碰之底線。
於是陸鴻禎在第一時間給江陵王去了一封信,言明廬陵及陸口當下處境,並坦言無論如何他一定要出兵救援廬陵,希望江陵王能不吝相助。
這位江陵王乃陛下胞弟,兩人自幼便是兄弟情深,在風茽之亂中,江陵王是陛下身邊最堅定亦是最得力支持者,更是親領大軍平亂,甚至江陵太子亦是在護衛陛下皇權之中不幸罹難。其後向西擊退燕雲敵寇,向北鞏固了激流城防線,與薊城的杜倪同為江寧軍中梁柱,亦是陛下倚重的肱骨之臣,若說還有誰能說得動陛下暫停北征步伐,怕也隻有這位江陵王了。
“子遠且寬心,今日便與你交底。外族入侵,陸某斷不坐視。子遠即刻回港整頓軍務,兩萬樓船士盡皆交於你,隻等朝中消息,你我水陸並進。”
陸鴻禎信誓而言,先將風振安撫,這才又轉過頭向身邊諸人道:
“諸位也請即刻回返營中,靜候軍令而起。”
“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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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夜,廬陵海口港外六十裏處。
“父親,夜深了,先歇歇吧。這裏有我們看著,明日若戰,必是惡戰,可這幾日來你都沒有好好休息過。”
眼見父親數日來風塵仆仆,一直沒有好好歇息過,眼角的皺紋似更深了些,精神也有些不佳,這明日又要大戰,父親卻仍是難以入眠,隻是遠遠眺望著海口港方向。
雖說父親一生戎馬,早慣了這樣的軍旅生活,可如今年歲已高,身體也早不似當年,看著那微微有些佝僂的背影,鍾羽終是心中不忍。
“羽兒,秦監軍的信你讀過了吧。”
“是。”
“你如何看?”
“秦監軍所言不無道理,我軍急於奔襲確是所缺甚眾,連糧草裝備也不齊,一支像樣的騎兵都沒有,必然戰力受損,加之失卻海口地利與輜重補給,久戰不利。連日疾馳,將士又多疲憊不堪,今日午間所見頗有驚惶,軍心士氣已然受挫,這些皆是事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