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節
巨大的號角聲為祭鼓劃下終章,卻也為濟南軍吹響了進軍號。
經久不息的號聲在九息之後戛然而止。
“咚!”
“咚!”
“咚!”
鍾璩一掃先前悲愴與寂寥,熊熊戰意再一次在這位天命之年走過大半的老將軍身上燃起。鼓槌緩緩落在巨大牛皮鼓麵上,一聲高過一聲,自濟海城頭直傳向城下戰場。
仿似用盡渾身氣力以生命為槌,鼓槌所落是他濟南軍數萬將士用生命與熱血所築之戰鼓——
“咚咚!”
“咚咚咚!”
三響過後,鼓聲仍是不疾不徐的漸次響起,兩響一重,三響一重,每一個重音之後便是短暫停頓,正應和著城下大軍步伐,平緩卻堅定,沉重而雄渾,直至四響一重後,便以此往複不絕。
鍾羽聞得鼓聲一騎當先,領著身後兩萬多人踏著鼓點節奏開始緩緩向前推進。
不過半盞茶功夫,四響一重的鼓聲一轉化作八響漸進,並再一次開始了往複不變的節奏,隻是鼓聲在每一個輪回中都由輕及重,直至最後剛勁一擊,如同一隻無形的巨槌重重的敲擊在濟南軍所有將士心頭,城下數萬顆心亦不由自主的隨著鼓點節奏躍動。
鏗鏘而雄渾的鼓點愈加密集緊湊,直至所有戰鼓都追隨著這節奏響起,再無停息。
鍾羽深吸一口氣,拔出戰刀,猛一夾馬腹,戰馬邁開四蹄馳騁縱橫,兩萬多人亦隨同千多騎軍嘶嚎著奔馳而去。
盧景修一聞鼓聲轉換便知這是衝鋒的號令,一回頭,果見鍾羽一馬當先領著濟南軍餘眾飛馳而來。隻是兩萬多人一分為二,向兩翼而去,卻是要繞過自己這最前線。
知道這是大將軍在城頭所令,加之眼下敵軍攻勢遠不如之前淩厲,隻怕敵人前陣已是在向後撤去,大將軍定是令鍾羽從兩翼包抄過去截住後撤的敵軍,防止敵人前後軍合攏。
“領後列之軍隨中郎將繞過去。”
他明白,無論前方高勇的先登軍發生了什麼,絕不能讓敵軍前後相彙,即便自己這邊潰散也要阻止其合攏。於是將身邊親衛首領扯回,末了還不忘再叮囑道“記住,眼下我軍已無路可退,此去旦憑中郎將吩咐,不惜一切截住敵人!”
眼見盧景修的後列猛然一分為二,竟隨鍾羽從兩翼繞向敵軍後方,鍾璩在城頭將一切盡收眼底,心中不禁暗讚“叔禮好決斷”。
發現廬陵軍從兩翼繞到了身後,這些亡者竟忽的棄盧景修於不顧,轉身就要向自己首領而去,卻又完全被繞後到身前的濟南軍所阻,無奈之下隻得全力猛攻鍾羽,就連戰場之後那些才倒下的身軀也陸續爬起來也直奔鍾羽而去,立時鍾羽所部便陷入了背腹受敵之境,三萬多人在不足兩萬亡者瘋狂猛撲之下防線竟已有些鬆動。
每分每秒都有濟南軍士倒下,從軍以來頭一次經受如此壓迫,還是在比自己人數少了大半的敵人手下,此刻鍾羽才真切體會到這支亡者之軍的可怕。眼下這慘烈卻絕不是之前突騎衝陣時所能比擬,難怪父親要遣身居濟南軍三大統領之首的盧景修親自領軍上陣,隻怕除了盧景修也再難找出勝任之人。
鍾羽方才領了千騎繞後,趕在敵人回撤之前截下了他們,可濟南僅剩的千餘騎也因此徹底斷送,所幸他們等到了濟南軍合圍,至此,濟南全部軍力盡數投入了這場可怕的戰事中,數萬人在狹窄空間內拚命廝殺,戰鬥愈演愈烈,自濟南軍合圍起,這場戰鬥便再也無法善了,雙方都沒有了退路。
一轉頭,不遠處那支死傷太半的先登軍就在不足二百多丈之外快速遠離濟南軍,此刻那土丘之上的敵將與守衛他的鮫人早已不見了蹤影,那隊旗幟鮮明的先登軍卻仍是不顧傷亡在絕境中衝殺。
處在先登軍麵前阻攔的亡者與鮫人竟是在當先一人開路下觸之即潰,與其接觸的亡者和鮫人居然沒有一合之敵,不是觸之即倒便是擊之則飛。那人雙手各持一把單刃重斧掄的密不透風,竟全然不知疲倦,但凡刀槍前來觸之即毀,人亦不例外。也不乏有人飛身去撲攔他,卻被一個側身便讓過,更是不待撲身之人落下反手就是一斧將其拍飛出去,就算是那些亡者被擊飛亦沒有再能爬起來的。要知道,它們是不懼刀槍利器,更不可能因傷重而止,隻有毀傷其腦部和梁骨方能殺死它們。可在這人隨手一拍之後便再未有起身的,那……那就是說……
想到此一節,鍾羽心中便有些不可置信,這天下居然有這樣神力之人,更是不曾聽聞在這濟南軍中有如此人物,可這樣的人又怎會是無名之輩。眼下這意料之外的戰機幾乎全是此人以一己之力生生造就,若此戰能勝,此人當居首功,亦將就此名動天下。
雖隻有兩百餘丈的距離,可就這點距離卻被無數亡者隔為天塹。鍾羽自知比不得那人,更無力突破重圍去助他,自己現在能做的就是竭盡全力來阻擋敵人前後兩軍的合攏,其餘的就隻能指望他自己了。就算這樣,這有限的援助隻怕也堅持不了太久了,麵對這些亡者的全力猛攻,鍾羽隻覺得他這三萬人便如舟行怒濤,天知道還能撐多久。
正在暗自心驚,一個身影自側麵飛撲而來,鍾羽不及轉頭去看清來物,多年習武的反射下身體便向後仰去,將將避過一物,隻是忽見黑影當麵而來,立時覺有什麼東西潑灑在臉上,猛然間雙目一涼,緊接著便是異物入眼的刺痛,卻是被什麼東西侵入了雙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