昏暗夜色中,餘幼容望著盛問柳院子的方向,思緒翻飛。

“今日上午時盛夫人還說了些似是而非的話暗示韓大人,想方設法將何夫人的死與自己撇清關係,怎到了晚上就去自首了?這短短幾個時辰內肯定發生了什麼事……”

“應該跟盛老爺和盛問柳有關。”

餘幼容讚同,“看盛老爺剛才的所言所行,應該知道了什麼,查查今天他們倆去了哪兒做了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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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了盛問柳的院子,盛老爺又去了盛尋芳那兒。

步履蹣跚的背影令炎炎夏夜多出些許蒼涼之意,也就四五十歲的人竟讓人想到了老態龍鍾。

盛尋芳不在自己的院子裏,丫鬟說去夫人那兒了。從那個院子到這個院子,再去到下個院子,這一路緩慢冗長得仿佛走了大半輩子,也真的囊括席卷了他的大半輩子。

想到白日裏看到的聽到的,盛老爺不知第多少次歎氣。

盛問柳不知道,今日她去墓地祭拜生父母時他就站在不遠處,無意的偶遇卻又是冥冥中注定。

他看到自己的小女兒在墓前哭得泣不成聲,伸手撫摸墓碑的樣子令他心碎。

他聽到自己的小女兒說:

爹,娘,女兒終於為你們報仇了,再過幾日整個應天府的人都會知道她根本不是什麼大善人,她是殺人凶手,是害死你們的凶手!女兒要她身敗名裂,要她萬人唾棄!

要她死!

一字一句咬牙切齒,他竟不知他的小女兒心中居然藏著這麼大的怨氣。

直到這一刻他才想起來,盛問柳在成為他女兒前還有另一個名字,謝燕輕,他竟忘了她也是謝家的女兒。

燕輕,問柳。

當時取這個名字時他剛好想起了幾行小詩:

酴醿架上蜂兒鬧,楊柳行間燕子輕。春婉娩,客飄零。殘花淺酒片時清。

而他的大女兒剛好叫做尋芳,尋芳,問柳,一聽就是姐妹倆。當時他頗得意的將這兩個字寫在紙上,拿去他夫人麵前炫耀,他夫人斜他一眼,過後望了那兩個字很久很久。

對他說,“這是我們女兒的名字呀。”

隻有一句話,但話中的情緒隻有他倆懂,是他們對不起謝家夫婦,對不起謝家這個孩子。

回來後他去了盛夫人房中,坐了一個時辰沒說一句話。

任憑盛夫人怎麼問他發生了何事就是不開口,直到盛夫人惱了他才紅著眼眶抬頭,嚇得盛夫人也慌了,忍著頭疼跳下床,“到底怎麼了啊?你倒是說話啊!”

“是問柳做的。”

“什麼?”盛夫人依舊不解,“什麼是問柳做的?”

“何夫人——可能是問柳殺的——”四五十歲的中年男人哽咽著說完這句話,哭了,“十年前的事,她都知道,她知道是我們——”

盛夫人往後踉蹌好幾步,本就失血過多沒恢複的臉煞白煞白,她喉嚨滾動。

“那——她——”

耳邊嗡嗡,腦袋空白,十年前的那一幕重現在眼前,橋斷了,人和貨全掉進河裏,她奮力掙紮,老爺在後麵將她往岸上推,後來——岸邊有人朝她伸出了手。

她緊緊握住那個人的手,她還記得那雙手很軟很熱,可是水太急,雨太大,抓住她的手漸漸沒了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