仿佛多日以來緊緊繃著的心弦兩端拉著的雙手突然停頓了一下，讓姚殊從心底鬆懈了下來。
“西北大勝……”她全然顧不得地上摔碎的茶壺，隻在心裏反複地想這幾個字。
阿思臉上揚著笑容，點頭道：“是的，阿娘！西北的捷報都傳遍京城啦，阿爹應該很快就能回來了！”
姚殊恍然回神，看著女兒明媚的笑臉，一時間竟覺得有些刺眼。
便是西北打勝了，能讓林橈安安穩穩回來嗎？
他若一直平安，為何不給家中回信？
可阿思臉上的喜意過於耀眼，姚殊沒有辦法說出自己的擔心，隻勉強自己把事情往好的方麵想。
她對女兒笑了笑，道：“是好消息，正好你和藤兒捕了魚，今天中午應當好好慶祝一下。”
阿思忙不迭點頭。
她興衝衝地吩咐下人把竹簍裏的魚拿到廚房，又主動喊人過來把地上的碎瓷片收拾幹淨，一麵對姚殊和藤兒道：“清蒸，紅燒，再燉個湯！咱們這一竹簍，照這樣做來還不夠吃……”
姚殊站在秋日的陽光裏，周身上下一半覺得暖，一半覺得涼，整個心神在兩個念頭之間掙紮遊移，無法確定。
阿思隻顧著高興，沒有察覺到母親的異樣，藤兒心細，早在姚殊摔了茶壺之時，便覺得她情緒有些不對。
男孩等阿思跑遠了，看著姚殊，開口道：“西北勝了，本是天大的好事，殊姨看上去卻不怎麼開心。可是有什麼心事？”
阿思不在，姚殊費力撐起來的笑容，也慢慢淺淡了下來。
蔣藤如今比阿誌還要高出一大截，儼然一副大孩子的模樣了。姚殊信任他，也知道藤兒不會隨便亂說讓阿思擔心，便開口道：“西北勝是勝了，可是……”
她眉頭蹙著，平日裏溫柔多情的桃花眼裏，寫滿了憂鬱和擔心。
藤兒一向喜歡阿思，又承蒙姚殊悉心照顧這麼久，在心裏已經把姚殊當作了自己半個母親,見她鬱鬱不樂的樣子，藤兒也有些不忍。
他知道姚殊的心結，隻輕聲安慰道：“殊姨別擔心，如今西北的捷報都到了京城，林叔的消息應該也會傳來。”
姚殊輕輕呼出了一口氣，調整著情緒，可秋日的陽光也無法驅散她眼底深藏的陰霾。
她也不知是在問藤兒，還是在問自己：“若是一直沒有消息呢？”
蔣藤原是不知林橈出事了的，可聯想到姚殊那斷斷續續持續了一個月的病，還有如今聽到捷報時的神色，心中已經猜出了個大概。
若真的如他所猜，林叔下落不明，這確實不能讓阿思知道。
小姑娘已經盼著父親歸來盼了幾個月，他如何忍心讓她希望落空？
藤兒看著姚殊的雙眼，低聲道：“殊姨，我不知在何處看到過這麼一句話，‘沒有消息，便是最好的消息’。如今沒有傳來林叔的壞消息，便是好消息。”
姚殊勉強地笑笑，在石凳上坐了下來。
她揉著眉心，對藤兒道：“你是個聰明的孩子，應該已經猜出了事情是怎麼回事……阿思的父親從一個多月前便斷了消息，謝府傳信過來，說他深陷敵軍，下落不明。如今西北勝了，卻不知他在哪裏。”
姚殊的聲音很低，帶著幾分沙啞，仿佛久病之人躺在榻上，對身邊關心的人淡淡地談論自己的病情。
藤兒在姚殊身前蹲了下來，像平日裏安慰自己的母親一般，輕輕握著姚殊的手，對她道：“殊姨，你累了，不要再多想了。林叔吉人自有天相，一定會平安回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