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貴人臉上露出個笑容來,眼底也寫滿了喜意,隻連連點頭。
謝謙聽了皇帝的話,不由抬頭,見皇帝毫不在意地說出“你家大人”這幾字,心下有些怔忡。
他送芙蕖入宮,原本隻是打算讓她平衡勢力,想辦法解決後宮的烏煙瘴氣,也好給皇帝騰出精力來做別的;不曾想她一步步走來,得了帝王幾分寵愛,也有幸懷上了龍子。
今上子嗣不豐,原來貴妃生了二皇子,可兒子和母親相繼去了,這皇宮中再無孩子的動靜。
今上膝下隻有一個大皇子,卻因腳疾,無法繼承大統。
若徐貴人真的誕下龍子,想來也能了卻皇帝一樁心結。
皇帝已經重新拿起了黑子,示意謝謙的白子先行。
謝謙不再思考若徐貴人誕下皇子,自己是否應當辭官避嫌。
他斂了斂心神,在棋盤上落下了第一子。
兩人開始對弈時,周遭的一切便全然放諸腦後了,隻有從棋盤上節奏快速的落子,黑子與白子慢慢纏鬥在一起,才能看出二人之間無聲的廝殺。
徐貴人是下人出身,雖在謝府學了些琴棋書畫,卻都是皮毛而已。
如今看著兩人戰況愈烈,落子的速度也越來越快,很快腦子就跟不上了。
她看了一會兒棋盤,隻覺頭昏腦脹,不由抬眼,悄悄瞥了一眼謝謙——
大人還是那般清冷若雪,一雙鳳眸分明是平靜冷淡的,卻比她在宮中見過的所有珍寶都要明亮耀眼。
徐貴人正偷偷看著謝謙,卻聽身邊的皇帝突然出聲,將她嚇了一跳:“阿謙悔不悔棋?讓你一子。”
許是浸了全部的心神在棋盤上,皇帝自然而然地喚了謝謙的小名。
見帝王不是在對自己說話,徐貴人心中猛然鬆了一口氣,趕忙垂了眼去看棋盤,遮掩方才偷看謝謙的行為。
隻聽謝謙拒絕道:“不悔。”
皇帝輕笑一聲:“那朕吃了?”
謝謙沒有言語。
徐貴人眼睜睜看著棋盤上原本勢均力敵的黑白兩色,隨著皇帝最後一子落下,陡然變成了白子被圍困,竟連一口氣都沒有剩下。
謝謙靜靜地看了一會兒棋盤,指尖的白子輕輕丟回了玉盒中,這便是認輸的意思了。
皇帝“哈哈”笑起來,聲音帶著些暢快,指尖點著棋盤上空著的一個地方,對謝謙道:“你呀你,下棋也要這樣規規矩矩,不是早就說過麼?該吃就吃,若方才把朕這半邊吃下去,你便不會這麼快輸了。”
謝謙順著皇帝的思路想了想,繼而點頭道:“皇上說的是。不過即便下到這裏,臣也隻是暫緩頹勢。”
皇帝“嘖嘖”了兩聲,搖頭道:“有一口氣留著就能活。你怎麼就知道朕一定能保證狀態,接下來一直這般?隻要活著,就有翻盤的希望。”
謝謙的手指微微一頓,呼吸也稍稍停滯了片刻。
皇帝這才意識到自己說的話,或許觸碰到了謝謙的禁區——
他原本就是隨口一說,並沒有旁的意思。
卻聽謝謙低聲應了一聲:“嗯。”
皇帝想起登基後他曾悄悄出宮,專程去看被先皇下旨抄家後的謝府。
昔日的榮光早已不在,不過幾年光景,便是連謝府的大門都破敗了,更別提青磚鋪就的高牆中各種雜草長滿縫隙的模樣。
他心裏微微刺痛,又怕惹起謝謙不好的回憶,趕忙岔開了話題,繼續說起了棋局,“登基這些年朕雖然忙著沒空下棋,卻也搜羅了幾本絕妙的棋譜,剛才這一招就是那棋譜上的秘訣。愛卿若是感興趣,朕把書送你。”
謝謙沒有推辭。
皇帝又道:“這可是朕的武功秘籍,傳男不傳女,而且隻傳自己人……”
謝謙任他混說一氣,也不接茬,隻是偶爾聽到正經話了,才應上幾個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