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廝一邊引著謝謙走向馬車,一邊嘮嘮叨叨:“大人又被皇上拉住說話了?您平日裏那麼忙,陛下怎麼也不知道體諒體諒,好在上午放了人,不然大人又得熬到夜深才處理完事務……”
他嘰嘰喳喳地小聲抱怨,謝謙卻一直沒有什麼反應,許是將小廝的聲音當作毫無意義的鳥鳴,連耳朵都沒飄進去。
等謝謙回了府,才剛下馬車,便見一個熟悉的白色身影侯在門前。
秋意已經浸染整條街道,甚至連謝府中的樹木也都開始慢慢沾上黃色,落葉隨著秋風,沙沙飄灑到院牆外麵來,落在白衣男人肩上。
他聽見馬車轆轆聲,抬起頭來,正好對上了謝謙的視線。
“謝大人。”
姚晁出聲喚道。
平日裏姚晁臉上始終帶著溫潤的笑意,如今在這濃濃秋色間,卻顯露出些許涼。
便是那一雙桃花眼裏閃動的光,也有些讓人瞧不真切。
謝謙身邊的小廝瞧著男人有些淺淡的唇色,生生打了一個冷顫,定睛去看,姚晁的神情與往日也沒有什麼不同。
謝謙衝他點點頭,示意姚晁進府說話。
姚晁搖了搖頭,低聲道:“大人,在下今日前來府中,隻為得大人一句準話。阿橈他,如今在哪?”
謝謙淡淡道:“林橈是西北軍,自然在西北了。”
姚晁皺著眉,眼底晦暗不明,言語間卻漸漸激烈了起來:“西北戰事已歇,眾將士都凱旋回京,他又被朝廷新進封了將軍,又怎會不回朝謝恩?”
謝謙神色不變,一雙鳳眸宛若不變的寒冰,沒有露出絲毫情緒,隻反問一句:“薑寧尚在西北,為何林橈不能在?”
姚晁仿佛徹底被這句話激怒了一般,連禮節也顧不得了,桃花眼中閃現出憤怒的神色,厲聲道:“大人,阿橈是你的親外甥!”
謝謙身邊的小廝驚得險些跳起來,他無論如何也不能相信,麵前這個玉麵含怒的青年,與往日裏和潤若春風的翩翩君子是同一人。
謝謙仍是那副不鹹不淡的模樣,仿佛姚晁再大的怒氣,都不能給他的心情帶來分毫起伏。
他淡淡地看著姚晁,仿佛在問,那又如何?
姚晁見狀,再無法將兩人的對話進行下去,便拂袖而去。
很快,姚晁在謝府門前與謝謙起爭執,含怒而去的消息,便傳到了蒙擎的案前。
蒙擎這些天被姚晁的雷霆之擊逼入方寸之地,很是焦頭爛額,聽了這消息,陰雲密布的臉上終於露出一點亮色:“姚晁和謝謙鬧翻了?消息可屬實?”
小廝聲音裏帶著些興奮,回稟道:“小王爺,這事是好多人親眼看見的,絕不可能有假!聽說姚晁在謝府門前守了一個多時辰,等謝謙回來,第一句話便是問自己妹夫的下落……”
蒙擎問:“謝謙如何說?”
小廝笑道:“林橈失蹤,謝大人當然答不上來,姚晁當場氣得臉色都變了,隻差指著鼻子罵人。”
蒙擎心中一喜,可轉而有些懷疑地皺起眉:“姚晁可是謝謙一手提起來的,又是個狡詐的性子,兩人怎會輕易鬧翻?”
小廝忙道:“再顧及著前程,難不成連妹妹的性命也不在意了?咱們的人可聽說,姚晁的妹妹如今連門都不出了,家裏常備了一個大夫……”
蒙擎的眉頭驀地鬆開了,繼而湧上一種難以言喻的暢快情緒。
現下正是緊要關頭,若姚晁和謝謙鬧翻了,自己便有了片刻的喘息之機!
再加之林橈下落不明已有近兩個月,想來屍骨都已經爛到沒人認得出——
便是他手裏的證據再充分又如何?人都沒了,更何談證據!
蒙擎這般想著,兩個月來壓在自己心頭的濃密陰雲終於散開來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