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再見到沈廷眾,是我與母親搬進沈公館的那一日。
車子停在了一棟西洋小樓前,沈雲生親自出來相迎,依照母親的囑托,我甜甜喊了他一聲叔叔。
母親與沈雲生少年青梅,在別離了數十年後,終於名正言順地成為一對令人歆羨的神仙眷侶。
進了門,沈雲生朝二樓一喊:“廷眾。”
我的心一動,不禁攥緊了手。
沈廷眾倚在乳白色的欄杆上,長腿一動,幾個大步下了樓,奪過管家阿伯手裏的藤皮箱。
未及我開口,他已然冷笑一聲,“給我滾!”
藤皮箱子被他扔了出去,漂亮的洋裝、旗袍、胸搭,馬甲,一一浮在在庭院的水池中。
他將我與母親的尊嚴狠狠踐踏在地,曝於世人眼中。
“你們還不配進沈家的門。”
說完,頭也不回地摔門而去。
我完全怔在原地。
我還沒來得及告訴他,三年前的那個小姑娘,受他蒙恩,一直在苦苦追尋著他,而今,她找到了。
他連開口的機會都沒給我。
母親是舊時貴族養出的潮興女性,即便氣極,也要露出微笑:“洲洲,和我去收拾。”
我將沈家的下人趕走,親自拾起那些東西,一一收斂好。
沈廷眾長身玉立,半靠著門廊,就站在丹墀上,似笑非笑——那是譏誚。
“將幸福淩駕於別人的苦痛之上,陳淺意,你和你的女兒,會遭報應的!”
陳淺意,是我母親的閨名,也即將是這座洋樓女主人的姓名。
少年的眼底淬了毒,所以那種神情落在我身上時,我居然開始害怕起來,“沈……”
話音未落,大門“砰”地一聲闔上,將我與他無情地分隔開來。
第一日,我踏進沈家,狼狽地站在庭院裏,和我的母親一起,含笑應對著同沈廷眾的戰爭。
而那個勝利者,以極高傲的姿態,欣賞著他的傑作,最後滿意地關上了二樓的窗。
臉上的笑容忽然變得苦澀。
我父親是前朝遺少,與母親媒妁之約,結婚多年,終究因為許多原因而分離開來。
母親是一個令人仰望的女子,新潮不斷洗滌著她的靈魂,舊式的規矩約束不了她,所以她孤傲清高,而我身為她的女兒,卻恰好完美地避開了。
母親是驕傲的,所以她不肯放低姿態,任由沈雲生百般訴求,執意帶著我離開沈家。
“姆媽。”我突然從她手中掙脫,“我不想走,我喜歡這裏。”
說這話時,我看向沈雲生,企盼他能為我說一句。
我喜歡沈廷眾,三年來,思念滲進骨血裏,猶如岩漿,在我青蔥的年月裏留下一個個烙印,揮之不去。
喜歡久了,就變成了愛——這個陌生而又令人雀躍的字眼兒。
可我隻能藏著,因為世俗的敵意,因為母親與沈廷眾注定的水火不容。
僵持許久,母親終於還是妥協,鬆開了攥在纏枝大門上的纖纖玉手。
我開心地跟在沈雲生後麵,聽著洋樓的大門再度為我打開,讓我與沈廷眾再一次緊密聯係,終於為後來的一切糾纏埋下伏音。","